走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陈东没有抬头。他坐在办公室角落的沙发上，右手还按在西装内袋的位置，指尖能感觉到U盘边缘的硬角。门缝下的光纹晃了一下，脚步停在隔壁房间门口，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清脆响起，随后是门被推开的轻响。
他缓缓松了口气，坐直身体。
灯亮了。
他走到桌前，把账本从公文包里取出，翻开第一页。纸张泛黄，边角有磨损，但字迹清晰，是赵德汉亲笔所写。昨天夜里那场拦截来得突然，可这本子始终没离开过他的视线。现在，它安静地摊在桌上，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等着被人打捞出真相。
他先翻到中间几页，那里有一串编号为“YL-073”的条目。
“园林养护费，金额三百二十万，支付对象：瑞龙置业。”
他皱眉。
瑞龙置业——名字听着像正经公司，但他知道，这是赵瑞龙名下空壳公司的常用马甲。这笔钱名义上是给某市政公园做绿化升级，可项目批复文件从未公开，施工队也没登记备案。更奇怪的是，付款时间比合同签署早了整整六天。
他抽出另一份资料，是京华集团去年的财务年报副本。对照着查了一遍，发现这笔款项并未列入当季支出预算。也就是说，钱是从别的账户调拨过来的，走的是“应急资金”通道，审批人签章模糊，像是扫描件叠加打印。
他把这几页拍下来，存进系统玉简。
意识沉入识海，玉简微光浮现：
【检测到可疑资金流动，关联腐败积分+800】
不多，但有用。
他继续往下翻。
接下来几页记录变得杂乱，有些用铅笔写了又擦，留下淡淡的划痕。他在一行小字上停下：“学术调研补贴，六十万，汇至省府顾问私人账户，备注：内部协调成功。”
“省府顾问？”他低声念了一句。
汉东省政府序列里根本没有这个职位。他迅速调出系统兑换的“基础财务反侦察技能包”，脑子里自动跳出几种常见的掩护手法。其中一种叫“影子顾问制”，就是给实权人物安排一个非正式头衔，通过第三方公司发“咨询费”，规避审计。
他记下这笔账的时间：三年前五月十二日。
然后翻到更早的部分。
忽然，一条不起眼的记录跳进眼里：
“庆贺老书记乔迁，五十万，转入育良书屋账户。”
他手指一顿。
育良书屋？他记得那是个注册在个人名下的文化工作室，法人代表正是高育良。而“老书记”——赵立春退居二线时，确实搬进了省委家属区一套特供房，时间刚好吻合。
五十万，以“乔迁贺礼”名义转出，表面看是人情往来，可数额太大，且出自赵德汉掌控的资金池。这不是送礼，是输送。
他把这条单独标记出来，顺手在笔记本上画了三条线：
赵德汉 → 赵瑞龙（瑞龙置业）
赵德汉 → 省府顾问（疑似高育良）
赵德汉 → 育良书屋（高育良）
三股线，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他靠回椅背，闭眼思索。
丁义珍只是个执行者，真正搭桥铺路的是这些人。赵德汉管钱，赵瑞龙洗钱，高育良护航，层层嵌套，环环相扣。而那个“省府顾问”，极可能是高育良对外运作时用的化名。
他睁开眼，重新翻到账本最后几页。
这里有几笔小额转账引起了他的注意。每月固定十五号，都有十万块打到不同个人账户，收款人名字各不相同，但备注统一写着：“家庭补助”。
他逐个核对姓名，发现其中三人曾在不同场合出现在赵瑞龙的饭局照片里，一个是财政厅副处长，一个是国土局科长，另一个是法院行政庭庭长。都是实权岗位，但级别不高，属于容易被忽视的“螺丝钉”。
这些人拿钱干什么？
不是直接参与决策，而是负责在流程中“松螺丝”——盖章快一点，材料漏审一点，会议纪要改一改。
这才是真正的网络。
他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里一张截图，是昨晚从残页上拓下来的五个字：“勿留痕迹”。
现在看来，这不仅是行动指令，更是整个体系的运行原则。
他开始整理线索。
先把所有涉及“瑞龙置业”的条目归类，共七笔，总额两千四百万，全部打着工程款、服务费的名头；再筛出标注“顾问”“协调”“节礼”的款项，共计十九笔，总金额一千七百万，流向六个不同账户，其中三个与高育良有关联。
他越看越清楚。
这不是简单的权钱交易，而是一套制度化的分赃机制。每一笔钱都有伪装路径，每一个环节都有专人对接，甚至连时间节点都精心设计，避开审计高峰和节假日监管空档。
他忽然想到什么，又翻回前面一页。
那笔三千万元的“绿化补偿款”，当初是他第一个发现的突破口。当时只以为是丁义珍贪污，但现在重看，发现这笔钱在到账后第三天，就被拆分成九笔，分别转入三家不同的建筑公司账户，每家都曾中标过汉东省重点项目。
而这九笔转账的接收人中，有两个姓刘。
刘新建？
他心头一震。
刘新建是赵立春的老秘书，后来调任省国资委下属企业董事长，表面上远离权力中心，实际上一直替赵家处理“外围事务”。如果这些公司是他控制的，那就说明，赵立春的触角早就伸进了政府采购链条。
他迅速在纸上列出新的关系图：
赵德汉 → 丁义珍 → 瑞龙公司 → 建筑企业群 → 刘新建
↓
→ 高育良（育良书屋、省府顾问）
这张网，比他预想的还要深。
他盯着图纸看了很久，终于起身走到碎纸机前，把草稿一张张塞进去。机器嗡嗡运转，纸屑如雪片般落下。
他回到电脑前，打开加密文档，将关键信息重新录入：
1. 瑞龙置业为赵瑞龙实际控制，用于承接虚假项目并转移资金；
2. “省府顾问”极可能为高育良化名，接受定期利益输送；
3. 多名中层官员通过“家庭补助”形式收取封口费；
4. 刘新建疑似掌控下游企业群，构成资金闭环。
每写一条，系统玉简都在轻微震动。
【积分累计增加：12,600】
他没有急着兑换。
他知道，这些证据还不能拿出来。一旦上报，对方立刻会察觉账本已被破解，马上切断联系、销毁痕迹。现在最要紧的，是让这条线继续活着，让它自己暴露更多东西。
他关掉文档，插入U盘备份，然后拔出贴身收好。
窗外天色已经发白，楼道里传来保洁员推车的声音。他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觉得有点累。这一夜几乎没合眼，但脑子格外清醒。
他脱下外套准备挂起，忽然摸到内袋里还有东西。
那张神秘纸条。
他拿出来展开，上面依然是那行小字：
**西郊汽修厂，b区七号仓，明晚九点。**
他盯着看了几秒，折好放回原处。
不是现在去。
也不是一个人去。
他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喝了一口，温的。放下杯子时，看见自己倒影映在玻璃窗上，眼神沉静，不像个刚熬完通宵的人。
他转身坐下，打开工作邮箱，准备起草一份常规汇报材料。标题写着：《关于赵德汉案涉案资金流向的初步分析》。内容全是无关痛痒的数据汇总，故意避开了所有敏感点。
这份报告，只是为了走流程，为了让接下来的动作显得合理。
他一边敲字，一边在心里盘算下一步。
必须有人帮他确认几个关键账户的实际控制人。
而这个人，最好就在公安部内部，权限足够，又不会多问。
他想到一个人。
侯亮平下周就要来汉东协助调查丁义珍外逃案。到时候，可以借合作之名，调取银行协查数据。
他加快了打字速度。
文档写完，发送，时间显示为早上六点十八分。
他合上电脑，熄灯，躺回沙发。
眼睛闭着，但没睡。
一只手仍旧压在西装内袋上，那里藏着U盘，也藏着刚刚织成的那张网的一角。
楼下传来早班保安打卡的声音，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他忽然想起昨夜那阵无声无息塞进他衣袋的纸条。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一定离他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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