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挪回了永安侯府。
他感觉自己被掏空了。
一整天的外科教学，比他连做三台开颅手术还要累。
给那群基础为零的古代医生灌输现代医学理念，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不，是对着一群石头弹琴。
他一屁股瘫坐在大堂的太师椅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侯爷，您可算回来了！”
管家周福一路小跑过来，脸上堆满了心疼。
“瞧您这累的，小的这就给您备热水沐浴。”
周明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先不急，让我瘫一会儿。”
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穿越过来，不是在救人，就是在去救人的路上，要么就是在被砍头的边缘疯狂试探。
本以为封了侯，能过上搂着小妞听着曲儿的腐败生活。
结果呢？
不是被老朱逼着搞经济，就是被皇子拉去当牛马，现在又成了医学院的免费讲师。
我太难了。
周明在心里哀嚎。
“侯爷，这是……东宫那边刚刚送来的。”
周福小心翼翼地捧过来一个三层紫檀木食盒，上面还雕着精致的云纹。
食盒一打开，一股清甜的香气便弥漫开来。
上层是几样精致的糕点，莲花酥，桂花糕，做得小巧玲珑。
中层是一盅尚有余温的冰糖雪梨燕窝。
下层则是一碗晶莹剔透的碧粳米粥。
“临安公主殿下亲手做的，说您今日辛劳，特意送来给您补补身子。”周福低声说道。
周明：“……”
他看着食盒里那些明显费了心思的吃食，心里五味杂陈。
有愧疚，有感动，还有一丝被姑娘家惦记着的，难以言喻的暖意。
那个在宫门口，鼓足勇气送他香囊的姑娘。
那个在寝殿里，红着眼圈质问他为何不愿娶她的姑娘。
那个最后明白了他的志向，又破涕为笑的姑娘。
她似乎，真的把他的话都听进去了。
周明叹了口气，拿起汤匙，舀了一勺燕窝送进嘴里。
甜而不腻，润入心脾。
连日来的疲惫，似乎都在这口温润的甜汤里，化解了不少。
……
一夜无话。
或许是燕窝起了作用，又或许是那碗米粥养胃，周明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
第二天醒来时，天光大亮。
他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筋骨都舒展开了，昨日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神清气爽，仿佛又充满了电。
精力一充沛，某些心思就开始活泛起来。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公主殿下又是送香囊，又是送爱心晚餐的，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上次的事情，虽说解释清楚了，但终究是自己理亏，伤了姑娘家的心。
得回个礼。
周明在院子里踱着步，开始琢磨起来。
送什么好呢？
金银珠宝？俗气！公主什么没见过，送这些简直是侮辱人。
绫罗绸缎？他一个大男人，去挑女人的衣服料子，像什么话。
写首诗？
周明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赶紧把这个危险的想法掐死在萌芽状态。
上次一首《己亥杂诗》，差点让他同时得罪皇帝和魏国公，再来一次，他怕是真的要去菜市口报道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对。
周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给女人送礼物，真是比做一台心脏搭桥手术还难！
他的步子停了下来，无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我能用这双手救人，难道还不能用它做点别的东西？
一个大胆又新奇的想法，在他心里疯狂滋生。
他要送一件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礼物！
“周福！”
周明冲着外面大喊一声。
“哎，侯爷，小的在！”管家周福连忙跑了进来。
“去，给我找些东西来。”
周明的眼睛亮得惊人。
“要最好的，最细腻的陶泥，要那种用水一和，黏而不散，柔而不塌的上等货色！”
“再给我准备一整套木雕用的小刀，各种尺寸都要！”
周福听得一愣一愣的。
“侯爷，您要这些……是要学着做泥瓦匠？”
“你懂个屁！”周明一瞪眼，“让你去就去，别废话！”
虽然不知道自家侯爷又要搞什么名堂，但周福还是第一时间就安排人去办了。
永安侯府的能量今非昔比，半个时辰不到，周明需要的东西就全部摆在了书房的桌案上。
周明屏退了所有人，关上房门。
他坐在桌前，将那块青灰色的陶泥放在手中，轻轻揉捏着。
泥土的质感，冰凉而柔韧，随着他手指的力道，不断变换着形状。
他闭上眼睛。
脑海中，临安公主朱镜静的模样，渐渐清晰起来。
第一次在静心轩见面时，她跟在太子身后的拘谨与好奇。
被自己唐突一问后，她满脸羞红，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窘迫。
以及那一日在寝宫，她梨花带雨，却又故作坚强的模样。
每一个画面，都无比清晰。
周明睁开眼，手中的动作开始了。
他没有用任何工具，只是用他那双外科医生般精准的手指，开始在那团泥上按、压、捏、塑。
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下都恰到好处。
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团泥，而是一台精密的手术。
泥团在他的手中，渐渐有了轮廓。
先是窈窕的身形，再是宫装的褶皱，然后是纤细的脖颈……
最后，是那张脸。
周明拿起了最小号的一把刻刀，屏住呼吸，开始精雕细琢。
刀尖在他的指尖飞舞，细碎的泥屑不断落下。
柳叶眉，杏核眼，小巧的鼻梁，还有那微微抿着的，带着一丝倔强的唇。
他将自己所有的专注，都倾注在了这方寸之间。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当最后一刀刻下，他放下刻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桌案上，一个巴掌大小的泥塑人偶，静静地立着。
那人偶，穿着华丽的宫装，梳着精致的发髻，眉眼之间，竟与临安公主朱镜静，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尤其那份温婉中带着一丝娇憨的气韵，简直是活灵活E现。
栩栩如生！
周明看着自己的杰作，一股巨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不愧是我！
这手艺，绝了！
这要是放在后世，妥妥的顶级手办大师啊！
他得意洋洋地拿起那小巧的泥人，放在掌心，左看右看，越看越满意。
这个礼物，独一无二，饱含心意，还顺便秀了一把技术。
公主殿下见了，肯定会喜欢的吧？
然而。
就在他美滋滋地欣赏着自己的“手办”时，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瞬间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等等……
在大明朝，一个外臣，私下里用泥土捏一个未出阁公主的等身人偶……
这他妈的……好像是叫……
巫蛊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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