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我也知道地方的难处，但上面下了条子，也没办法。”
刘雄见顾青不说话，就说：“我想了两个办法，要么我在这边等两天，你给我个名单，我去拿人；要么县队和乡队配合，把那些人一窝端。”
顾青见了刘雄带的人马，五十个缉拿的好手，当即表示：“地方上绝不会包庇罪犯，兄弟你下来一趟，我们肯定全力配合。”
他呷了一口茶，说：“抢金棺的有两拨人，一拨是百里张，那晚已经死了，另一拨是金算盘，倒是捡回一条命。”
“他们有多少人？”
“一边五十余人，合一起拢共百多人，那晚死了不少，受伤的，都在九叔那边治伤，一抓一个准。”
“太多啦！”刘雄摇头：“我们加一块儿都拿不下，还容易打草惊蛇，如果开火，那些亡命徒不怕什么，我们要是倒下的多了，抚恤金都能把县里拖垮。”
县里还要拨一部分款养徐大帅的驻军，肯定紧张。
顾青没说话，默默给刘雄倒茶。
刘雄攥着茶杯琢磨一下，说：“老弟，都是混公家饭的，地方上什么样子，你我心里肯定门儿清，咱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你牵头，让我跟那个金算盘见一面。”
“行。”顾青笑着说：“那就凤来茶馆，刘队长先去等着，我去知会一声。”
送走刘雄，顾青骑上自行车，赶到了任发家。
任发脾气不好，让任婷婷出来见客。
顾青开门见山，“县里来人了，让我们快点推举出镇长。”说着把刘雄给他的信放下。
婷婷奇怪的说：“跟我们说干嘛？”
顾青笑道：“只有任家才能镇得住那些乡绅，任老爷不发话，谁敢定人？”
“我爹现在不管事了，都交给我了，我不管这些，你们自己定。”婷婷老大不情愿管这闲事。
顾青没跟这丫头片子一般见识，又说：“县里还要追拿抢金棺的元凶，我得配合一下，就不打扰了。”
任发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要抓谁？”
“原来任老爷在呢。”顾青说：“金算盘。”
“嗯，去吧。”
又没了声。
顾青起身告辞。
来到码头，捏着鼻子钻进一个烟铺。
看场子的一见是他，连忙迎上：“顾爷，您怎么来了？”
这人胳膊上还缠着绷带，手里还端着半碗糯米粥。
“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顾青拍了拍他肩膀。
“好多了。”
“金算盘在哪儿呢？”
“楼上躺着呢，我带您去。”
见了金算盘。
顾青把事儿一说，然后说道：“县里来了五十人，说要拿人，我说你有一百人，给吓住了。但是省里下了死命令，要拿人头抵账，人现在在凤来茶楼，等你呢。”
“省里？！”金算盘一惊起身，先是给顾青作揖，“多谢顾爷开恩周旋。”
他倒不是怕刘雄的五十多人，关键刘雄是白道人物，背后有驻军撑腰，闹大了肯定跑不了。
“小六，去账上拿三百大洋给顾爷。”
金算盘指了一下迎接顾青的小弟，然后对顾青说：“大恩不言谢，回头兄弟我摆一桌，顾爷一定赏脸。”
顾青笑笑，说：“我就是一个跑腿牵线的，钱不能收。”
“行。”金算盘也知趣儿，“听说码头几个铺子要兑出去，价格很低，我刚好认识老板，改天引荐你们认识认识。”
顾青提醒说：“黑里白里这本账，你要算明白。”
“我懂的。”
金算盘和刘雄怎么谈的，顾青不知道。
第二天刘雄就带人坐船走了。
金算盘果真摆了一桌，镇上最大的酒楼，就在怡红院旁边。
金算盘神色郁郁的，不管是交人还是交钱，刘雄肯定得狠狠宰他一刀。
这些见不得光家伙就这样，在普通人面前还能作威作福，一旦出了事，就只能任人宰割。
这就叫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层压一层。
顾青没声张，只顾着吃喝，偶尔聊些奇闻异事，金算盘负责说，他负责点头。
其中一条消息让顾青支起了耳朵。
“听说北边县里闹了马贼，领头的是个苗女，人不多，二十来个，可就是邪门的很，刀枪不入。”
金算盘说：“他们不仅拦道，连黑货都抢，不少人跟他们对上，都没整过，有些人弄得灰头土脸，跑来投奔我啦！
还好咱镇子有顾爷你镇着，不怕那些邪门玩意儿。”
《灵幻先生》么？
顾青暗暗琢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金算盘终于说正事了。
他也是真有本事，弄到了一个码头的茶楼，上下两层，下面是大堂，上面是雅间。
后面带着两进的院子，前院供伙计休息，后院是主家住所。
“没用强吧？”
“百里张手下的产业，我算好人了，溢价三成盘下来的。”
顾青闹不准金算盘有多少钱了。
镇里的民生商业，当然是在士绅手上，可自清末以来，烟赌娼就成了很多地方的经济支柱。
烟馆交烟捐，赌场交赌饷，妓女也要登记，每人每月两块上捐。
现在算是两朝交替，什么都很混乱，瞒报不知道有多少，地方也收不上税，于是就实行包税制。
地方拟定一个数，把收税的工作交给士绅，征多了算你的，少了你补上。
要不说百姓恨土豪劣绅恨的牙痒痒呢，这种制度下，你能指望这帮人干好事？
可不这么干，又不行。
清末以来，各种赔款，难以计数，官老爷们怎么肯自掏腰包？所以都压在百姓身上，也就是各种苛捐杂税。
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广大农村就撑不下去啦，闹得卖儿卖女。
然后南方就闹起太平军来，太平军不止杀满人，也霍霍汉人。
而不管是太平军，还是平乱的军队，凡路过乡镇，就派人收劳军费，或是要钱，或是要粮。
地方上给几次就破产了，只能向当地士绅借，有钱的整不过扛枪的，士绅要不借，人当兵的可就自己来拿了。
士绅也不吃这哑巴亏，转头就从百姓手里挤出来，于是呢，乡镇百姓也破产了，活不下去怎么办呢？
造反吧。
然后皇帝没了，天下大乱了。
各地豪强穷兵黩武，力图逐鹿天下，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军饷打哪儿来呢？
羊毛啊，还是出在羊身上。
地方要补亏空，乡绅要收回欠款，上面又急着要钱，这样一来，自然对黄赌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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