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最后的锚点,是尖锐到撕裂灵魂的剧痛。
林晚意甚至能清晰地、一丝不苟地回忆起那一切:跑车引擎野蛮的咆哮声,轮胎因急转而摩擦地面产生的、焦糊中带着橡胶燃烧的刺鼻气味,以及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时,带来的那种不祥的嗡鸣。
然后,是撞击。
不是简单的碰撞,而是一种毁灭性的、蛮横的冲击力。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件被随手抛出的瓷器,轻飘飘地飞离了地面,世界在眼前疯狂地旋转、颠倒。霓虹灯的流光溢彩扭曲成了怪诞的线条,夜空像一块被打碎的黑色玻璃。
最清晰的,是驾驶座上林薇薇那张脸。
那张平日里总是精心修饰,挂着无可挑剔的、甜美笑容的脸,在引擎盖狰狞的阴影下,因嫉恨而扭曲,眼底迸射出的,是淬了毒般的疯狂和一丝……得逞的快意。她的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不像是在操控一台杀人机器,倒像是在完成一件她期待已久的“艺术品”。
“为什么……”
身体腾空的瞬间,林晚意脑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三个破碎的音节。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滔天的荒谬与不甘。
她以为,最坏的结局,不过是永远被那个所谓的“家”放逐,在某个无人问津的阴暗角落里,像一株失去水分的植物,默默枯萎,了此残生。她甚至已经接受了这种命运,开始学习如何在无人关注的缝隙里呼吸。
她从未想过,林薇薇——这个她名义上的“妹妹”,这个夺走了她的一切,还要踩着她的尊严炫耀胜利的女人——竟敢,并且如此急切地,想要她的命。
是了,就在几分钟前,那个阴暗潮湿的巷口。林薇薇开着那辆扎眼的红色跑车,拦住了刚从便利店打工出来的她。摇下的车窗里,是她那张写满嘲讽和胜利者傲慢的脸。
“姐姐,这么晚了还在为生计奔波啊?真辛苦。”林薇薇的声音甜得发腻,却像毒蛇的信子,“哦,我忘了,你已经不是林家大小姐了。毕竟,你那个丢人现眼的抄袭丑闻,让爸爸在公司都抬不起头呢。”
林晚意紧紧攥着手里装着廉价面包的塑料袋,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没有说话,沉默是她最后的口壳。
“不过没关系,”林薇薇轻笑一声,语气愈发恶毒,“等你死了,就彻底清净了。林家只会有一个女儿,那就是我,林薇薇。你那个躺在医院里等着钱救命的养母……呵呵,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养母!这两个字像一把尖刀,狠狠刺穿了林晚意最后的防线。那是她在被林家认回之前,给予她唯一温暖和亲情的人!
“林薇薇!你敢!”她终于失控,冲上前去。
就是这一冲,成为了林薇薇等待已久的借口。
“哎呀,姐姐,你怎么扑到我的车上了?我好怕啊!”林薇薇嘴里发出惊慌的尖叫,脸上却带着残忍而兴奋的笑意,脚下猛地一踩油门!
“轰——!”
然后,便是那撕裂一切的撞击。
……
“呃!”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脆得可怕,像冬日里被踩断的枯枝。温热的血液自身下无法控制地蔓延开来,黏稠,湿热,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在她身下洇开一片不断扩大、深浓的暗红色图案。
视野迅速模糊、黑暗,像墨汁滴入清水。耳朵里灌满了各种混乱的声音:路人惊恐的、变了调的尖叫声,远处车辆急促的刹车声,以及……林薇薇那故作惊慌、却难掩兴奋的哭喊,透过跑车的车窗,清晰地传来:
“姐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跑到马路上了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快醒醒啊!”
呵,不小心?
不是故意?
冰冷的寒意从四肢百骸汇聚到心脏,比失血带来的体感温度流失更加刺骨。若有来生……若有来生!我林晚意对天发誓,定要你们——林薇薇,还有所有冷眼旁观、推波助澜的所谓家人——血债血偿!我要将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与污蔑,百倍、千倍地奉还!
无边的恨意与不甘,如同最坚韧的藤蔓,在她意识沉入永恒黑暗的前一瞬,死死地、深深地缠绕住了她心脏的最后一次搏动。
……
猛地睁开眼!
像是溺水之人终于冲破水面,林晚意剧烈地、贪婪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肺部火辣辣地疼,仿佛刚刚真的窒息了许久。冷汗不仅浸透了丝质的睡衣,更是在额发间凝结成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带来一阵阵冰凉的触感。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环顾四周。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又陌生的景象——雕花精致却透着冷感的欧式大床,悬挂着的浅紫色纱幔(林薇薇说紫色高贵,适合她“林家大小姐”的身份),以及不远处梳妆台上摆放着的、一套她从未打开使用过的法国顶级护肤品。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精心调合过的、昂贵的香氛味道,那是林薇薇最喜欢的品牌。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似乎都在无声地提醒她,她只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一个不被期待的闯入者。
这是她在林家别墅的卧室。
一个她名义上住了三年,却从未感受到半分温暖,只积累了无数冷眼、嘲讽和压抑的“家”。
她……回来了?
不是阴暗的巷口,不是冰冷的柏油马路,不是那黏稠的血泊……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手掌白皙,纤细,皮肤光滑,没有因为长期在便利店搬货、清洗而留下的薄茧与粗糙,更没有那冰冷的、象征着她生命终结的、已经凝固发黑的血迹。
这不是梦!
前世死亡时的剧痛和绝望,太过真实,刻骨铭心,绝非凡梦所能模拟。
她猛地抓过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指尖因为急切和残留的恐惧而微微颤抖。屏幕被她按亮,刺目的白光映照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上面的日期和时间赫然映入眼帘——
2088年10月19日,晚上7点52分。
距离那场彻底摧毁她人生的“设计抄袭门”全球直播事件开始,只剩下……八分钟!
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震惊过后,是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狂喜,与那早已深植骨髓、冰冷刺骨的恨意疯狂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裂。她紧紧攥着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林薇薇,我的“好妹妹”。
爸爸,妈妈,哥哥……
还有那个……视我如耻辱的家族。
我回来了。
从地狱爬回来了。
这一次,我林晚意,绝不会再做那个怯懦、卑微、任你们摆布、最终被无情舍弃的棋子!
那些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与污蔑,我将一刀一刀,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等着吧,好戏,才刚刚开场。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原本总是带着几分怯懦和迷茫的凤眼里,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下,只余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和一片燃烧着的、幽深的火焰。
八分钟。
她只有八分钟,来改变命运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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