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睛”战术终端屏幕上的红光，如同心脏般在青鸾的腕间搏动。那短短几十秒的视频和冰冷的文字，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她刚刚筑起的心防。
地下深处那关乎亿万生命的能量漩涡带来的压迫感，竟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个人危机短暂地覆盖了。
通讯频道里一片死寂。白鸦和他的队员们没有说话，但他们警惕的姿态和微微调整的站位，清晰地表明他们都收到了总部同步的信息，并等待着她的反应，或者说，等待着陆珩通过她下达的最终指令。
青鸾的指尖还停留在“灵枢笔·极”上，笔尖那准备用于解构能量核心的微光，此刻却显得如此刺眼。她能感觉到地下那个暗紫色漩涡仍在旋转，每多旋转一分，毁灭就临近一分。同时，她脑海中也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林浩然那恐惧涣散的眼神，以及面具人冰冷刺骨的威胁。
“总部。”青鸾的声音通过加密信道传回第七区，比她预想的要平稳，但那平稳之下是极力压抑的波澜，“信息已接收。请求确认情报来源及可靠性复核等级。”
她需要时间，哪怕几秒钟，来让自己的大脑重新恢复冷静的思考。
几乎是立刻，陆珩的声音传来，依旧听不出情绪，但语速稍快：“情报来源为‘深影’卧底，可靠性经三重交叉验证，确认为最高等级。视频未经拼接伪造，生命体征监测信号同步传回，确认林浩然存活，但精神状态极不稳定。”
“深影”，第七区埋在“夜皇”内部最深的钉子之一，他的情报，几乎等同于事实。
青鸾闭了闭眼，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被彻底粉碎。这不是疑兵之计，不是虚假的骚扰，这是“夜皇”精准、致命的一击。他们不仅抓住了林浩然，更抓住了她林晚意内心深处，那自以为早已割舍，却依然残存的一丝对血缘的软弱。
“他们的目标是我。”青鸾陈述着显而易见的事实，声音低沉，“用林浩然做诱饵，逼我离开主战场，放弃摧毁节点。”
“这是最合理的推断。”陆珩确认，“坐标位于西南边境‘灰域’，地形复杂，势力交错，是预设埋伏的理想地点。一旦你前往，生还几率低于百分之十。同时，‘葬神山丘’节点失去你的唯一解构能力，三个小时内必然爆发，‘黑日计划’将取得关键性进展。”
冰冷的概率，残酷的权衡。一边是至亲弟弟百分之百的死亡和内心可能永世无法安宁的负罪感；一边是世界走向毁灭的宏大灾难和 mission failure（任务失败）的沉重责任。
“青鸾。”陆珩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以一种近乎残忍的理性说道，“你是‘龙睛’，你的判断，不应被个人情感左右。总部建议，不予理会，继续执行‘断刃’核心任务。”
“不予理会……”青鸾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她知道这是最正确、最符合逻辑、最负责任的选择。为了救一个人，而让亿万生灵陷入浩劫，这根本不是选择，而是愚蠢。林家带给她的，除了伤害和背叛，还剩下什么？林浩然当初的决绝离去，又何曾考虑过她这个姐姐？
道理她都懂。
可是……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不是这一世的仇怨，而是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是个小女孩，林浩然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幼童时，他摔倒了，哭着向她伸出小手，她跑过去笨拙地把他抱起来，他就把满是眼泪鼻涕的小脸埋在她怀里，含糊地喊着“姐姐……痛……”
那一点点早已被岁月和仇恨掩埋的、属于“林晚意”最初的、纯粹的温情，在此刻，如同被春雨浸润的种子，顽强地钻破了坚硬的冻土。
她能吗？她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依赖她的孩子，因为她“不予理会”而被残忍地“一块一块寄回来”？
“青鸾顾问。”白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通过小队内部频道说道，语气是纯粹的军人式冷静，“目标节点能量波动正在加剧。我们剩余的窗口期可能不足二十分钟。请指示下一步行动。”
压力如同实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再次看向腕上的终端，坐标清晰地标注在那里。西南边境，与“葬神山丘”几乎是对角线的距离。就算她此刻放弃任务，动用最快交通工具，也不可能在十二小时内赶到。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夜皇”算准了一切。算准了她无法兼顾，算准了她会痛苦，算准了无论她如何选择，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青鸾猛地抬起头，眼中那剧烈的挣扎如同被投入烈焰的冰雪，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不能被困死在这里！一定有第三条路！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脚下的大地，感知力如同狂暴的旋风，不再小心翼翼地探查，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意志，强行穿透岩层，再次“看”向那个暗紫色的能量漩涡。
这一次，她不再只看它的结构和能量读数，她开始疯狂地搜寻，搜寻这个节点，这个“夜皇”精心布置的、即将引爆的炸弹，除了毁灭，是否还蕴含着其他的“信息”？
“玄龟教授！”她直接接通了后方的技术支援频道，语速快得惊人，“我需要‘葬神山丘’节点与已知‘夜皇’技术，特别是通讯、空间定位相关技术的所有关联性分析！立刻！马上！还有，这个节点的能量输出模式，除了引爆，是否可能存在其他功能，比如……短途空间跳跃的信号锚点？或者高强度能量遮蔽下的信息传输？”
她的话让通讯频道两端的人都为之一怔。
陆珩立刻意识到了她的意图：“你想反向定位？”
“没错！”青鸾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破绽的兴奋，“他们能用林浩然要挟我，必然保持着与捕获地点——也就是西南边境那个坐标——的实时或高频联系！这个节点能量如此庞大，除了作为‘炸弹’，也完全可以作为一个强大的能量中继站或者信号放大器！只要能捕捉到从这个节点发出、指向西南边境的特定能量或信息流，我们就能反向锁定林浩然的精确位置，甚至……摸清他们埋伏的部分布置！”
这是一招险棋，是在与时间赛跑，是在毁灭的倒计时中，进行一场极度精密的技术豪赌。
玄龟教授那边立刻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研究人员急促的讨论声。
“理论上有可行性！”几秒钟后，玄龟教授的声音带着激动响起，“‘夜皇’的大型节点确实有作为战略通讯枢纽的先例！青鸾，用你的‘灵枢笔’，切换到最高敏感度的‘织构’模式，不要解构，尝试捕捉节点能量场外溢的所有非破坏性波动！白鸦，保护她，不能有任何干扰！”
“明白！”白鸦立刻下令，“全体都有，最高警戒级别！铁砧，把所有剩下的震荡炸弹都用了，制造最大混乱！幽灵，清除所有可视威胁！圣手，准备好强心剂和镇静剂！”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但眼神燃烧着火焰的青鸾，知道她正在透支自己的精神力。
青鸾深吸一口气，将“灵枢笔·极”举到眼前，笔尖的光芒变得柔和而绵密，如同无数条金色的丝线，融入她扩散开的精神感知力中，一起探向那个狂暴的能量漩涡。
她不再去想林浩然是否会死，不再去想世界是否会毁灭。
她将所有杂念摒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那条线！
找到连接着这片死亡之地与西南边境的那条看不见的“线”！
她的感知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穿梭，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撕碎。巨大的信息流冲击着她的意识海，带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剧痛。汗水瞬间浸湿了她的额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地下的能量漩涡旋转得越来越快，中心那点黑芒越来越清晰。
远处，铁砧制造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狙击枪的闷响偶尔划破天空。
就在青鸾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即将枯竭，意识快要被能量乱流淹没的瞬间——
她捕捉到了！
一丝极其隐晦、几乎与背景噪音完全融为一体的、带着特定加密标识的微弱能量脉冲，正以一种固定的频率，如同心跳般，持续不断地从节点核心发出，指向一个遥远而确定的方向！
“找到了！”青鸾猛地睁开眼睛，金光爆射，她甚至来不及擦拭嘴角溢出的一丝血迹，快速报出了一连串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的坐标，“信号源锁定！与西南边境坐标存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重合！确认是实时通讯链路！”
信息被瞬间传回总部。
频道里沉默了片刻，随即响起陆珩果断的命令：
“青鸾，立刻开始节点解构！白鸦，确保她的绝对安全！”
“总部将根据你提供的信号特征和坐标，即刻制定‘围点打援’及人质营救备用方案。”
“我们，两条线，同时进行！”
人质，依旧是诱饵。
但下饵的猎人，已经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这场死局，被青鸾以近乎自毁的方式，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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