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临终之言·观测之秘
玄云子遭受的那无形一击，远比表面看起来严重。那并非物理伤害，也非寻常的精神冲击，而是一种更接近规则层面的“修正”或“排斥”。回到清虚观后，老道士便呕出几口暗红色的淤血，气息迅速萎靡下去，脸色灰败，仿佛生命力正在被快速抽离。
张灵溪将师父扶到静室榻上，输入自身那点微薄的真气，却如同石沉大海，根本无法缓解玄云子的伤势。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助。一直以来，玄云子都是他最大的依靠和引路人，如今这棵大树即将倾覆，而前方的迷雾却愈发浓重。
“师父！坚持住！我这就去找医生！”张灵溪声音颤抖。
“没用的……灵溪……”玄云子艰难地摆了摆手，阻止了他，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寻常医药……治不了这‘道伤’……那是……‘天’罚……”
“天罚？”张灵溪如坠冰窟。
“我们……窥探了不该窥探的……禁忌……”玄云子浑浊的眼睛望着屋顶，带着一丝了然和深深的疲惫，“那面镜子……是‘眼睛’……我们通过它……看到了‘后台’……所以……‘管理员’……出手了……”
他用着张灵溪能理解的、近乎直白的比喻。后台？管理员？这无疑指向了“织梦者”！
“师父，您早就知道‘它们’的存在，对不对？这个现实世界，也是假的吗？”张灵溪问出了心中最恐惧的问题。
玄云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灵溪……你……相信……眼见为实吗？”
张灵溪愣住了。
玄云子继续断断续续地说道：“道祖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我们所感知的一切……色声香味触法……皆是‘名相’……皆是……投影……”
“那……什么才是真实的？”张灵溪追问。
“真实……或许……存在于……观测之外……”玄云子的目光变得有些涣散，仿佛在看向某个极其遥远的地方，“就像……水中月……镜中花……你看到的光影……取决于……光源和……镜面的……角度……而真正的月亮……始终……悬于……九天之上……”
“观测之外？”张灵溪咀嚼着这个词，联想到了现代物理中的“观测者效应”。
“清虚观……这个‘节点’……之所以特殊……就是因为它……处在……一个……观测的……‘盲区’……或者说……‘缝隙’……”玄云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历代观主……守护的……不是道观……而是这个……能够……短暂摆脱……‘剧本’的……可能性……”
“剧本？我们都是剧本里的角色？”
“角色……亦或……演员……谁又……说得清呢……”玄云子露出一丝苦涩而复杂的笑容，“重要的是……你……是否……愿意……醒来……是否……敢于……质疑……眼前的……‘真实’……”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紧紧抓住张灵溪的手，用尽最后力气说道：“灵溪……记住……第九十九步……不是……向外走……而是……向内求……你的心……是唯一的……坐标……定魂石……噤声铃……还有……那位……沉睡的……‘客人’……是……钥匙……”
“找到……‘观测者’的……盲点……利用……冥婚……引发的……因果扰动……那是……规则……的……裂缝……”
“不要……相信……任何……固有的……认知……包括……为师……我……”
话音未落，玄云子抓着张灵溪的手骤然松开，头颅无力地偏向一侧，眼神中的光芒彻底消散，气息断绝。
“师父——！”
张灵溪发出一声悲恸的呼喊，泪水夺眶而出。虽然相处时间不算太长，但玄云子对他的点拨、保护以及最后的临终之言，都让他对这个亦师亦父的老人充满了敬爱和感激。
玄云子死了。因为窥探“真实”的代价。
静室内，只剩下张灵溪压抑的哭声和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巨大的悲伤和更巨大的迷茫将他淹没。师父临终前的话，信息量巨大，却又充满了谜语般的玄机。
第九十九步，向内求？心是坐标？定魂石、噤声铃、钟馗是钥匙？
观测者的盲点？冥婚引发的因果扰动是规则裂缝？
不要相信任何固有认知，包括师父自己？
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看着师父安详却冰冷的遗容，又想起梦中明月、钟馗的牺牲，想起月瑶的复杂眼神，想起“织梦者”那冰冷的注视……真与假，虚与实，记忆与当下，所有的界限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擦干眼泪，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师父用生命换来的线索，他不能辜负。无论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另一个骗局，他都必须走下去。
他将玄云子的遗体小心安置好，盖上白布。然后，他拿出那面布满裂痕的寄魂镜、那块通幽令、定魂石、噤声铃，还有那把寄托着钟馗残魂的桃木匕首，将它们一一摆在面前。
他回想着玄云子的话——“向内求”。他盘膝坐下，不再试图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而是将全部意念沉入内心，沉入那经历了双重人生（现实小道士和梦中天师）而变得无比复杂的意识深处。
他手握定魂石，感受其冰凉；佩戴噤声铃，感知其寂静；沟通桃木匕首，呼唤那沉睡的钟馗残魂。
渐渐地，在这种极致的静默和内观中，他仿佛触及到了某种……边界。一边是他所熟悉的、由感官构建的“现实世界”；另一边，则是一片混沌、充满了无数流动数据和能量脉络的……“底层空间”。
而在这边界之上，存在着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水面波纹般的“晃动”或“噪点”。这些“噪点”，似乎与他刚刚经历的冥婚事件有关，与那被改变、被超度的因果有关！
这就是师父所说的“规则裂缝”吗？观测者的“盲点”？
就在他试图更清晰地感知这些“裂缝”时，腰间的桃木匕首，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钟馗那虚弱却焦急无比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他脑海响起，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小子！快醒醒！别信你看到的！俺老钟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这里根本不是……”
钟馗的话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掐断！桃木匕首的震动也瞬间停止，钟馗的气息再次沉寂下去，甚至比之前更加微弱！
但就这半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张灵溪脑海中的重重迷雾！
根本不是……什么？
一个可怕的、完整的猜想，如同拼图的最后一块，轰然契合！
他猛地睁开双眼，看向静室中那跳跃的油灯火苗，看向白布下师父的遗体，看向窗外熟悉的夜色……
他的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似哭似笑、充满了无尽荒谬和明悟的弧度。
“原来……如此……”
第九十九步，他知道了。
（第九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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