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来访，又是与“清源炭行”相关，由不得唐笑笑不警惕。她与周管事交换了一个眼神，周管事微微颔首，无声地退至阴影处，显然是要亲自监控这次会面。
“请苏先生到前厅用茶，我稍后便到。”唐笑笑整理了一下衣衫，定了定神，无论来者是敌是友，总要见过才知道。
前厅灯火通明，一位身着杭绸直缀、年约四十、面容儒雅精干的中年男子正端坐着品茶，姿态从容，并无寻常商贾的急切或谄媚。他身后站着两个随从，看似普通，但眼神沉稳，显然是练家子。
见到唐笑笑进来，苏姓商人放下茶盏，起身拱手，笑容温和：“在下苏文谦，江南人士，冒昧深夜打扰，还望唐安人海涵。”
“苏先生不必多礼，请坐。”唐笑笑在主位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不知苏先生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苏文谦重新落座，开门见山：“在下听闻唐安人近日推出的‘万年漆’，功效神奇，心中钦佩。此次冒昧来访，是想与安人谈一笔生意。”
谈生意？不是为“清源炭行”出头？唐笑笑心中疑窦更甚，面上却不露分毫：“苏先生消息灵通。只是不知，先生想谈何种生意？”
“在下想独家代理‘万年漆’在江南地区的销售。”苏文谦语出惊人。
独家代理？江南？那可是鱼米之乡，水网密布，船只、木质建筑极多，对防腐防水的需求巨大！若真能打开市场，利润不可估量！
但唐笑笑并未被这画下的大饼冲昏头脑。她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缓缓道：“苏先生厚爱，民女感激。只是……据民女所知，‘清源炭行’背后，似乎与江南织造林家有些关联。苏先生此举，莫非不怕开罪了林家？”
她直接点破其中关窍，试探对方的真实意图和底气。
苏文谦闻言，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安人明鉴。‘清源炭行’确实有林家的影子，但也仅仅是影子而已。不瞒安人，在下与林家，在商言商，偶有合作，却也……并非一路人。”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林家主营丝绸织造，近年才将触角伸向其他行当。而这石炭、石漆之物，于他们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试试水罢了。但在下不同，苏家祖辈经营漆器、桐油、木材等物，于此道深耕数代。‘万年漆’此等奇物，于苏家而言，乃是如虎添翼，必当倾力经营！”
唐笑笑心中微动。对方这番说辞，合情合理。柳清清借助母族力量，但林家未必会为了一个试探性的炭行生意，与在相关领域根基深厚的苏家彻底撕破脸。而且，听这苏文谦的口气，苏家在江南的实力，恐怕并不逊于林家多少。
“苏先生诚意，民女感受到了。”唐笑笑语气缓和了些，“只是，这‘万年漆’炼制不易，产量有限，目前尚在推广之初，恐怕难以满足江南偌大市场。且独家代理……条件恐怕不菲吧？”
“产量可以慢慢提升，苏家愿意等待，也愿意投入资金，协助安人扩大生产。”苏文谦显然有备而来，“至于条件，安人不必担心。代理费用，分成比例，皆可详谈。苏家看重的是长远合作，以及……与安人这般独具慧眼的奇才结一份善缘。”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展示了实力，也表达了尊重。
唐笑笑沉吟不语。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机遇，能让她快速打开江南市场，获得巨额资金，也能借此与江南商帮建立联系，摆脱目前在一定程度上受制于京城权贵倾轧的局面。
但风险同样存在。这苏文谦底细如何？是否可靠？会不会是柳清清或者三皇子设下的又一个圈套？
“苏先生的提议，民女需要时间考虑。”唐笑笑没有立刻答应，“此外，‘万年漆’功效虽佳，但毕竟新品，苏先生是否需先行试用，再做决定？”
“这是自然。”苏文谦爽快答应，“在下已购得少许‘万年漆’，会命人快马送回江南测试。在下会在京城盘桓数日，静候安人佳音。”
送走苏文谦后，周管事从暗处现身。
“安人，此人如何？”
“谈吐不俗，目的明确，背景看似合理。”唐笑笑蹙眉，“但越是合理，越要小心。周管事，能否尽快查清这个苏文谦和苏家的底细？尤其是他们与林家、与三皇子那边有无更深层次的关联？”
“属下立刻去办。”周管事领命。
接下来的两天，唐笑笑一边处理“精品煤”和“万年漆”在本地的推广事宜，一边等待着周管事的调查结果。期间，“清源炭行”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加大了宣传力度，甚至也开始尝试推出所谓的“精制煤”，但效果显然无法与唐笑笑的“精品煤”相比。
苏文谦那边没有再催促，显得极有耐心。
第三天，周管事带来了初步的调查结果。
“安人，暗卫动用了江南的线报。苏文谦此人确系江南苏家的嫡系，苏家以漆器、木材起家，近年也涉足航运，财力雄厚，在江南商界举足轻重，与林家确有竞争，关系微妙。目前查到的信息显示，苏家与三皇子、德妃一系并无直接往来，反而……似乎与几位主张海运、商贸的官员走得较近。”
消息似乎对苏文谦有利。
但周管事话锋一转：“不过，暗卫在调查时，发现还有另一股势力，似乎也在暗中关注这个苏文谦。”
“另一股势力？”唐笑笑心中一凛。
“对方很谨慎，线索很少。但初步判断，可能……与之前窥探矿场的前朝‘遗老会’有关。”
遗老会？！
唐笑笑瞳孔骤缩！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一个江南大商人，怎么会和前朝余孽扯上关系？是苏文谦本人有问题，还是他只是被“遗老会”盯上了？
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就在唐笑笑权衡利弊，难以决断之时，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递来了拜帖。
帖子的落款是——闲王姬无夜。内容很简单，邀她明日过府，品鉴新茶。
姬无夜主动邀约？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唐笑笑握着那张做工精美的拜帖，心中念头飞转。他定然是知道了苏文谦来访之事。这次品茶，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或许，该去听听这位深不可测的“合伙人”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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