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油将尽，小心火烛。西市，胡记当铺。”
这没头没尾的警告，让唐笑笑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同样的笔迹，意味着是同一个（或同一股）神秘势力在与她接触。“灯油将尽”像是在暗示某种危机临近，或是对方自身的处境不妙？而“西市胡记当铺”，则是一个明确的地点，是陷阱，还是下一个线索的投放点？
“你怎么看？”她将纸条递给姬无夜。
姬无夜扫过字迹，眼神微凝：“笔锋急促，与前次相比，少了几分从容，多了几分……急切。‘灯油将尽’，或许指他们自身暴露的风险加大，也可能是指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胡记当铺，西市那家老字号？”唐笑笑回忆着，西市鱼龙混杂，胡记当铺似乎名声不显，但能开在西市，必然有其根基。
“查过了。”姬无夜显然在她回来前就已动作，“背景干净，东家是老实商人，开了二十多年，与各方无明显瓜葛。正因如此，才更适合作为临时联络点。”
“去还是不去？”
“去。”姬无夜斩钉截铁，“但换种方式。对方既然知道你能调动暗卫，常规探查必被察觉。本王亲自去。”
“你？”唐笑笑愕然，“陛下让你静思己过，你此刻离府……”
“无妨。”姬无夜嘴角勾起一抹冷峭，“本王‘病体沉疴’，需秘密寻访名医诊治，离府片刻，合情合理。” 他这“病美人”的人设，此刻成了最好的掩护。
唐笑笑知道劝阻无用，而且由姬无夜亲自出马，确实更稳妥。“小心。”
是夜，月黑风高。一道几乎融入夜色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闲王府，如同鬼魅般掠向西市。
西市，胡记当铺早已熄灯闭户，一片寂静。姬无夜并未从正门或后院潜入，而是如同壁虎般游上邻街一座更高的建筑，于阴影处俯瞰整个当铺格局。他目光如炬，敏锐地察觉到当铺后院柴房附近，有一股极其微弱、但不同于寻常百姓的呼吸声。
他耐心等待着。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个穿着夜行衣、身形瘦小的身影如同狸猫般从柴房的阴影里钻出，警惕地四下张望后，迅速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物件，塞进了柴房墙角一块松动的砖块之下，随即头也不回地翻墙离去，动作干净利落，显然受过训练。
姬无夜并未追踪那人，他的目标是那油布包裹。确认四周再无他人后，他如一片落叶般飘然而下，取出那包裹，并未当场打开，而是迅速离去，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闲王府，密室。
油布包裹被放在桌上。姬无夜和唐笑笑对视一眼，他示意唐笑笑亲自打开。
唐笑笑深吸一口气，解开油布。里面并非什么奇珍异宝，只有两样东西：一本薄薄的、封面无字的账册，以及一枚……漕帮的“青鱼令”！
账册入手微沉，纸质粗糙，显然是匆忙间使用的记录本。唐笑笑翻开，里面是用一种特殊的、略显潦草的暗语和数字记录的流水，夹杂着一些地名和代号。她快速浏览，凭借前世对金融数据的敏感，很快看出了端倪：
“这是……私盐和精铁的交易记录！走的是漕运的线路，但用的是非官方的船只和码头！量不小！”她指着其中几条记录，上面隐晦地标注了时间、数量以及几个代号交割地点。“看这个代号‘水鬼’，频繁出现，可能是负责运输的关键人物。还有这个‘岸边仓’，指的是临时堆放货物的秘密仓库。”
而那块“青鱼令”，则是漕帮中中层头目才能持有的信物，凭此令可调动部分漕帮人手和船只，在一定范围内行事。
账册 + 信物！这简直是捅向漕帮涉案核心的一把尖刀！
“送信人……这是把至关重要的证据直接送到了我们手上！”唐笑笑又惊又喜，但随即疑惑，“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等于背叛了他们的同盟？”
姬无夜拿起那枚冰凉的青鱼令，眼中寒光闪烁：“内讧，或者……弃车保帅。三皇子暴毙，陛下暗中调查粮饷，唐家秘库之事又被我们搅乱，他们内部必然慌乱。这份证据指向的是漕帮具体经办人，可能威胁到了送信人自身或其派系的利益，他（她）便想借我们的手，除掉这些‘车’，保全自己这个‘帅’。”
“好一招祸水东引！”唐笑笑明白了，这神秘送信人也不是善茬，在利用他们清除异己。
“无妨。”姬无夜冷然道，“各取所需。这份证据，正好补全了我们之前的线索。漕帮，‘水鬼’，私盐，精铁……这些东西运往北境，所图非小。” 边关战事将起，私盐可牟暴利，精铁则可打造兵器，无论哪一样，都足以坐实一个“资敌”、“通虏”的天大罪名！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直接捅出去？”
“不，”姬无夜摇头，“漕帮势力庞大，根深蒂固，仅凭此账册和一枚令牌，难以撼动其根基，反而会让他们警觉，彻底销毁证据。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
他铺开一张京城及周边河道图：“根据账册记录的几个交割地点和‘岸边仓’的可能范围，结合漕帮的活动规律……重点在这里！”他的手指点向城南外运河的一处岔道，那里有一片废弃的旧码头和芦苇荡，地形复杂，人迹罕至。
“明日，本王会安排一场‘意外’。”姬无夜眼中算计的光芒闪动，“巡防营会接到线报，称有私盐贩子在该处活动，进行例行搜查。”
唐笑笑立刻领会：“打草惊蛇？让他们自己动起来？”
“不错。一旦搜查，做贼心虚者必会转移赃物，或露出马脚。我们只需……黄雀在后。”姬无夜看向唐笑笑，“你明日，随本王一同出城。”
“我？我去做什么？”
“你心思细，观察力强。而且，”姬无夜顿了顿，“你需要亲自经历这些，才能真正了解我们面对的敌人。放心，本王会保你无恙。”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也隐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信任。唐笑笑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心中莫名一定，点了点头：“好。”
她知道，这将是她真正踏入这个权力与阴谋漩涡中心的第一步。不再是躲在王府里运筹帷幄，而是亲临险境。
次日午后，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驶出京城，朝着南郊而去。马车内，唐笑笑穿着一身利落的劲装，外面罩着普通民妇的粗布外衫，脸上也做了些修饰，显得平凡无奇。姬无夜亦是寻常富家公子打扮，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气”，但眼神锐利。
他们并未直接前往旧码头，而是在距离数里外的一处高坡树林中停下，这里视野开阔，可以隐约看到旧码头方向的动静。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一队巡防营的官兵出现在了旧码头附近，开始进行“例行”搜查。起初，码头一片寂静，只有几个看似在修补渔网的渔民。
然而，随着官兵搜查范围的扩大，深入芦苇荡后，异变陡生！
几条快船猛地从芦苇荡深处冲出，船上人影绰绰，似乎装载着重物，不顾官兵的呼喝，强行向运河下游冲去！
几乎同时，旧码头那几个“渔民”也暴起发难，抽出隐藏的兵刃与官兵战在一处，显然是在为那几条快船的逃离拖延时间！
“果然有鬼！”唐笑笑在高坡上看得分明，心提到了嗓子眼。
姬无夜却神色不变，只轻轻一挥手。
霎时间，运河下游看似平静的水面上，突然升起数道铁索！同时，两岸芦苇荡中射出无数劲弩，并非射人，而是精准地射向那几条快船的船舵和风帆！
快船瞬间失控，在原地打转。船上的亡命之徒还想跳水逃生，却被水下早已埋伏好的、身着水靠的高手逐个制服！
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尘埃落定。
“走吧，去看看我们的‘收获’。”姬无夜淡淡道，率先向坡下走去。
唐笑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看似单薄却蕴含着无尽力量与算计的背影，心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这位“病弱”的王爷夫君，在温润如玉的表象之下，藏着何等雷霆万钧的手段！
当他们来到被控制的快船旁，官兵正在清点船上的货物。掀开苦布，里面赫然是一箱箱雪白的私盐，以及……数十套打造精良，与唐家老宅密室中发现的制式类似的——军用弩机！
私盐已是重罪，私运军械，尤其是弩机，更是形同谋逆！
而在一名负隅顽抗被格杀的头目身上，搜出了一枚与账册中代号“水鬼”形象吻合的鱼形刺青，以及……另一枚刻着无灯宫灯的令牌！
遗老会、漕帮、私盐、军械……几条线索，在此刻彻底交汇！
唐笑笑看着那冰冷的宫灯令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个组织的渗透力和野心，远超她的想象。
然而，就在她心神震动之际，姬无夜却微微蹙眉，俯身仔细查看那些弩机，甚至用指甲刮下一点弩机上的锈迹和灰尘，在指尖捻开。
“不对……”他低声自语，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怎么了？”唐笑笑问。
姬无夜抬起头，目光扫过被扣押的漕帮帮众和那些弩机，声音低沉：
“这些弩机……是新的。但做旧的手法，和唐家老宅里那些‘栽赃’的甲胄，如出一辙。”
唐笑笑瞳孔骤缩！
难道……这次人赃并获的“大案”，本身也是一个局？！是有人想借此，把“私运军械”的罪名，彻底钉死在漕帮，或者……钉死在漕帮背后的某人身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他们这只“黄雀”，是否也成了别人眼中，更大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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