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必要？”
李达康的话音刚落，易学习的声音就再次响起，冰冷而执拗。
“李书记，我希望你明白，这不是你觉得有没有必要的问题！”
“这是党纪国法的问题！是一个原则问题！”
易学习向前一步，双手撑在会议桌上，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李达康。
“一个省公安厅长在省会城市遭人伏击！这起案件，已经不仅仅是京州的事，更是整个汉东省的大事！”
“如果这背后真的存在官官相护，存在权钱交易，存在买凶杀人！我们市委，我们市纪委，如果视而不见，听之任之，那我们就是渎职！就是犯罪！”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会议室里，那些刚刚还在附和李达康的常委们，一个个把头埋得更低了。
谁都听得出来，易学习这是彻底豁出去了。
他这是要把天给捅个窟窿！
李达康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权威，正在被这个老顽固，一下一下地，无情地敲碎。
他猛地一拍桌子！
“易学习！请你搞清楚！”
“这里是市委常委会！不是你纪委的审讯室！”
李达康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你口口声声说原则，说党纪国法！那我问你，你的证据在哪里？”
“就凭你的个人推断，就要对一个正厅级的干部进行纪委调查？”
他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
“那以后是不是只要你易书记觉得谁有问题，就可以直接把他带走审查？”
“我们京州这么多干部，是不是每天都要活在你易学习的怀疑之下？！”
“你这是在搞人人自危！是在破坏我们京州的干部队伍稳定！”
这番话，诛心至极！
李达康巧妙地将自己和易学习的矛盾，转化为了整个京州官僚体系和易学习的矛盾。
他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今天易学习能用“怀疑”来对付赵东来，明天，就能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在座的任何一个人！
果然，此话一出，会议室里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诡异。
一些常委看向易学习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一丝畏惧和排斥。
易学习脸色铁青。
他知道，李达康这是在偷换概念，在煽动人心。
但是，他却无法反驳。
因为，他手里，确实没有直接的证据。
李达康看着沉默下去的易学习，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暂时扳回了一城。
他必须趁热打铁，彻底终结这个危险的话题。
他重新坐下，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摆出了市委书记的决断姿态。
“赵东来同志的问题，性质已经很清楚了，就是领导责任，工作失职。”
“我同意刚才大家的意见，免去他京州市公安局局长的职务。”
李达康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停在了组织部长的脸上。
“至于他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李达康对赵东来最终的“宣判”。
是彻底打入冷宫，还是象征性地挪个位置，保留颜面？
“我提议。”李达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调任市司法局，担任副局长，排名末位，分管……普法宣传工作。”
话音落下。
满座死寂。
司法局副局长，还是排名末位，分管最没有油水的普法宣传。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调离，这简直就是一种羞辱！
从手握重兵、权势熏天的市公安局一把手，到一个清水衙门里无足轻重的边缘角色。
赵东来，算是彻底废了。
李达康这一手，断腕求生，不可谓不狠！
他用这种方式，向所有人，包括那个看不见的对手祁同伟，表达了自己的“诚意”。
我的人，我自己处理了，处理得比你们想象的还要重！
这件事，到此为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再次投向了易学习。
看他如何反应。
易学习的拳头，在桌子下面，死死地攥着。
他知道，李达康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也是最毒辣的选择。
他把赵东来放到了一个没有实权，但依旧在体制内的位置上。
这样一来，纪委再想以“枪击案”的由头去调查他，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
毕竟，组织上已经对他的“失职”做出了严厉的惩处。
李达康，用一只胳膊，保住了自己的命。
许久。
易学习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缓缓坐下，一言不发。
他知道，今天的仗，打到这里，已经结束了。
再纠缠下去，在没有实质性证据的情况下，他就是无理取闹。
李达康见状，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他立刻看向众人，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
“如果没有其他意见，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组织部立刻办理相关手续！”
“散会！”
散会后。
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一个人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一言不发。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他输了。
输给了祁同伟那个疯子，也输给了易学习那个老顽固。
更重要的，是输给了他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那帮“自己人”。
背叛的滋味，像一杯最苦的黄连水，从喉咙一直涩到心里。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通了秘书的内线。
“让东来同志，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他的声音，平静，且带着一丝不易察的疲惫。
……
赵东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进来的。
他脸上还带着一丝侥幸的希冀，进门的那一刻，他甚至习惯性地想挤出一个笑容。
“李书记！”
李达康没有抬头，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坐吧。”
赵东来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他认识李达康这么多年，太了解他了。
这种公事公办的语气，意味着事情已经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僵硬地坐下，身体前倾，双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
“书记，常委会……结果怎么样？”
李达康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惋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东来啊。”
他缓缓开口。
“我尽力了。”
轰！
这四个字，像一道晴天霹雳，在赵东来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看着李达康，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尽力了？
这就意味着，他完了。
他这个京州市公安局局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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