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高育良的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如释重负的平静。
“同伟，辛苦了。”
他没有问过程，只用了五个字，便道尽了所有。
祁同伟握着手机，看着窗外那抹即将冲破黑暗的微光，声音沉稳。
“老师，我想把这些东西，直接递到京城去。”
这句话，让电话那头高育良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绕开省委，绕开中枢的常规程序，直接将一个前任副级领导的罪证，送上最高层的案头！
这是在赌！
赌上他祁同伟自己的政治前途。
赌上他身后整个汉东政法系统的稳定！
更是赌上，京城祁同伟背后那位的决心！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高育良在思考。
他比谁都清楚，赵立春虽然人去了京城，但其在汉东盘踞数十年，门生故旧遍布全省。
这份材料如果在省内流转，必然会掀起滔天巨浪，甚至可能在无数只手的暗中阻挠下，最终只会是弃车保帅。
夜长，梦多。
祁同伟的选择，看似激进，却是当下唯一，也是最稳妥的一条路！
“你已经有渠道了？”高育良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质疑，只有确认。
高育良知道，如今这位首席大弟子背后的政治资源已经超过了他这位老师。
“是。”祁同伟回答得斩钉截铁。
“好。”
高育良只说了一个字。
随即，他补充道：“放手去做。”
“这件事，不能等到天亮。”
“我在省委这边，替你看着。”
这寥寥数语，便是一位政法委书记，能给出的最大支持！
意味着，他将用自己的政治生命，为祁同伟的惊天豪赌，做最后的担保！
“谢谢老师。”
祁同伟挂断了电话。
他看了一眼时间。
清晨七点整。
他拿出另一部手机，那是一部经过特殊加密的，几乎从不使用的手机。
他翻出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京城。
一座四合院内。
赵振华刚刚结束晨练，身上还穿着一套宽松的练功服，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刚刚指向七点整。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那部私人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赵振华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这部电话，知道号码的人，不超过十个。
每一个，都是他最核心圈子里的人。
他拿起电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祁同伟。
他的眉头，微微一挑。
赵振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心里却瞬间明了。
祁同伟是个极有分寸和礼数的人，他深知这一点。
若非天塌下来一般的大事，他绝不会在这个时间，用这条专线，打来电话。
出事了。
而且是大事。
“亲家。”
赵振华接起电话，声音沉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赵哥，是我，祁同伟。”
“这么早，汉东那边，有情况？”赵振华一边说，一边走到了窗边，看着院子里那棵参天大树。
“嗯！”祁同伟应了一声，“赵哥，我长话短说了。”
“我拿到了赵立春在汉东期间，官商勾结，侵吞国有资产，草菅人命……以及，为他儿子销赃的全部证据链。”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赵振华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祁同伟也没有催促，他知道，对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赵立春！
汉东的前任省委书记，如今的副级领导。
侵吞国有资产……
草菅人命！
这些罪名，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一个高级干部万劫不复。
而现在，祁同伟说，他拿到了全部的证据链。
这意味着，这不是捕风捉影，不是政治倾轧，而是铁案！
良久。
赵振华终于开口了。
“妈的……”
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震惊，有斥责，但更多的，是一种特意表现出来的愤怒。
“这个老王八蛋，胆子是真肥啊！”
他知道祁同伟打这个电话来的意义，无非就是要扳倒赵立春，却不想走正常程序。
也让他这个燕京书记捞点油水。
这是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但是，这件事，不能由他赵振华来主导。
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直接插手一个副级领导的案子，那是越界，是政治上的大忌，会授人以柄。
必须，师出有名！
必须，程序正义！
“同伟，这件事，我从京城直接伸手，不方便。”
“你现在是汉东的副省长，公安厅长。”
“你把完整的材料，整理好，按照正常的组织程序，逐级上报。”
祁同伟的心，猛地一沉。
逐级上报？
这不又回到了原点吗？
然而，他还未开口，赵振华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瞬间明白了这位亲家真正的意图。
“你放心。”
赵振华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气。
“你只管把炮弹，从汉东给我递上来。”
“到了京城，这炮弹怎么炸，炸谁，炸多响，我来安排！”
“这件事，我会告诉我们家老爷子。”
赵振华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他虽然退了，但当年跟他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几个老伙计，还有几个在位子上。”
“让他们在上面，帮着吹吹风，敲打敲打某些人。”
“就说，～内，绝对不能容忍这种腐败分子，这种骑在人民头上的败类！”
“上下夹击，赵立春，他插翅难飞！”
祁同伟愣了一下。
老爷子！
赵振华口中的老爷子，那位真正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功勋元老！
由他出面，发动他那些同样身居高位的老战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吹风”了！
这是一股足以撼动山岳的，泰山压顶一般的磅礴伟力！
赵蒙生能出手，那就代表着这件事成了。
“同伟啊。”
祁同伟还没说话，赵振华突然开口，他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下来。
“这件事，办得漂亮。”
“扳倒赵立春，是你祁同伟和你那个老师高育良的功劳，天下人都看得到。”
“这份天大的功劳，我赵振华，不要。我们赵家，也不要。”
“这是你应得的。”
祁同伟握着电话的手，微微收紧。
他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不过……”
赵振华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笑意，那笑意里，是江湖袍哥般的豪情，也是政治家的精明。
“这次，算你老师和你欠我一个人情。”
“有来有往，才叫朋友，才叫亲家，对不对？”
“下一次，等我老赵家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希望你这个汉东王，也能卖我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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