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沙瑞金再次鼓掌，“我们汉东的干部，要是都能有同伟同志这样的觉悟，何愁依法治省的大业不成？”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田国富。
“不过，国富同志，这件事，不能只抓几个违法乱纪的老百姓了事。”
田国富心中一凛，立刻站直了身体：“请沙书记指示！”
“苍蝇要拍，但更要查一查，这些苍蝇，为什么能在麟县，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嗡嗡叫了这么多年！”
沙瑞金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非法采矿，毁坏林木，猎杀保护动物，这么大的动静，当地的乡镇、县里的国土、林业、公安部门，难道都是瞎子，都是聋子吗？”
“这背后，有没有懒政怠政？有没有失职渎职？甚至，有没有人拿了好处，充当了保护伞？”
既然正面的交锋，被你祁同伟滴水不漏地挡了回来。
那好。
我就换一个打法。
我不动你祁家村的人，那是我纪委的职责范围之外。
但是，查处干部，查处你祁家村所在地的所有干部，这是我省纪委天经地义的职责！
你祁同伟不是把案子交给了东山吗？
好啊，我纪委就成立一个专案组，进驻麟县！
我要把麟县翻个底朝天！
你祁家村能在山里刨食这么多年，总有求到当地干部的时候吧？总有干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我要查的就是这些人！
我要让所有和祁家村沾上关系，对祁家村有过一丝一毫“纵容”的干部，都为此付出代价！
我要让整个汉东官场都看到，你祁同伟，就是个天煞孤星！谁跟你沾边，谁就倒霉！
也让老百姓看看，你这个反腐明星的家，成为腐败分子的灯下黑。
让汉东老百姓指着你的脊梁骨骂。
田国富瞬间就明白了沙瑞金的意图，胸中那口被祁同伟堵住的恶气，终于顺畅了半分。
他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阴险，属于纪委书记的职业性表情。
“沙书记，您放心！我马上就召开书记办公会，成立专案组，对麟县相关干部可能存在的违纪违法问题，展开严肃、彻底的调查！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有问题的干部！”
他这句话，是说给沙瑞金听的，更是说给祁同伟听的。
祁同伟，游戏，才刚刚开始。
祁同伟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他点了点头。
“沙书记高瞻远瞩，田书记明察秋毫。我相信，在省委的坚强领导下，在省纪委的严格监督下，这起案件背后隐藏的所有问题，都将被彻底清查，还麟县人民一个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
他再次表达了支持。
沙瑞金和田国富接下来要做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汇报完了。
示威完了。
反击，也看清楚了。
“沙书记，田书记，如果二位没有其他指示，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沙瑞金挥了挥手，恢复了那种云淡风轻的姿态。
祁同伟转身，迈步向办公室外走去。
田国富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谁也没有说话，直到了拐角。
“祁书记，请留步。”
田国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祁同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放缓了速度。
田国富几步赶了上来，与他并肩而行。
“作为省纪委书记，我的职责，就是监督我们常委班子里的每一位同志。确保大家都能廉洁奉公，不出问题。”
他这是在提醒祁同伟，我，田国富，有监督你的权力。
祁同伟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所以，我很想知道。”
“祁家村的这起案子，你这个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在昨晚之前，是真的被所有人蒙在鼓里，对一切都毫不知情？”
“还是说……这一切，本就是你的另一种安排？”
这是赤裸裸的质问。
这是撕下了所有伪装，在权力斗争的棋盘之外，发起的，属于他田国富个人的挑战。
他要一个答案。
他要亲眼看到祁同伟的表情，是慌乱，是嘴硬，还是承认。
然而。
祁同伟，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甚至连侧脸的角度，都没有改变分毫。
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近乎于叹息的嗤笑。
“田书记。”
“我们祁家村的人，没什么文化，一辈子待在山里，法律意识确实淡薄。”
“他们分不清什么是国家重点保护植物，也搞不懂什么动物能打，什么动物不能碰。在他们眼里，山里的东西，就是山里的东西。”
“如果他们真的做了错事，错了，就要认，就要改，就要接受处理。这一点，我无话可说。”
“但有一点，他们是真做不出来。”
“什么？”
“他们不会为了往上爬，为了讨好谁，就处心积虑地设个套，在背后，上演一些见不得台面的戏码。”
“田书记，不瞒你说，我们村子里面的狗都不会下冷口，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有些人啊，狗都不如。”
说完，祁同伟就大步离开。
田国富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
见不得人的戏码……
狗都不如……
他是在说魏大军吗？
不！
他是在说我田国富！
是在骂他这个省纪委书记，是个只会告密，只会在背后下黑手，上不了台面的阴险小人！
“祁！同！伟！”
田国富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这个名字。
祁同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田国富那张铁青的脸。
有些人，不配他回头。
走出省委大门，阳光有些刺眼。
祁同伟微微眯了眯眼，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没有司机，他喜欢自己开车。只有在方向盘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那种绝对的掌控。
车辆平稳地驶出大院，汇入车流。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辆丰田，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死死盯住麟县，盯住省纪委即将成立的专案组。
沙瑞金和田国富，会像两头饿狼，扑向麟县那片看似脆弱的官场。
……
东山市。
吴爱国早已等在楼下，他快步上前，拉开车门，神情肃穆。
“祁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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