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退出来后,苏如清步履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径直向位于苏府后园深处的药房走去。清冷的月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为他平日温润的气质平添了几分深沉。药房门口,两名值夜的小厮正垂手侍立,见到少主人深夜前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立刻躬身欲行礼。苏如清却极快地抬手,几不可察地微微摇头,眼神沉静而锐利地扫过他们,无声地示意退下。两名小厮训练有素,瞬间领会,没有丝毫犹豫或询问,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院落,连脚步声都几近于无,显示出苏府治家之严。
“许师傅,轻媛,随我来。”苏如清压低声音,语调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片刻。许弦月一袭素净月白衣裙,在月光下更显清冷,眉宇间紧锁的忧虑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即使极力克制,那份焦灼依旧从紧抿的唇角和微微颤动的指尖泄露出来。苏轻媛则穿着活泼的鹅黄色衫裙,此刻小脸上满是困惑与好奇,她看看兄长异常严肃的神色,又看看师傅难掩的忧心,乖巧地没有多问。师徒二人无声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便紧跟着苏如清的身影,步入了药房旁边一条更为幽深僻静的回廊。
回廊曲折,两侧种植着精心打理的各类药草,夜风拂过,送来阵阵或清冽、或苦涩、或馥郁的药香,交织成一股独特而醒神的味道。许弦月的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的素色丝帕,那些神秘莫测、日夜萦绕在她心头的文字和图案,此刻仿佛随着药香变得更加清晰,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她几乎透不过气。苏轻媛敏锐地察觉到师傅的异样,悄悄靠近半步,小手轻轻扶了一下师傅的胳膊,传递着无声的关切。转过几道弯,避开主路,他们来到一间位置极为隐蔽的厢房前。苏如清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陈年书卷和安神草药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
厢房内陈设极其简朴,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正中仅摆放着一张厚重的紫檀木案几,上面整齐地叠放着几卷颜色泛黄的医书,旁边一个造型古朴的青铜狻猊香炉正袅袅升腾着青烟,散发出宁心静气的沉檀与艾草的混合香气,试图安抚着来客紧绷的神经。几盏油灯将室内照亮,光线却恰到好处地昏暗,营造出一种秘谈的氛围。
苏如清并未立刻开口,而是极其谨慎地亲自检查了门窗,甚至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确认连一丝虫鸣都清晰可辨、绝无偷听之虞后,他才真正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
许弦月早已按捺不住,待苏如清转身,她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因压抑的激动和长久以来的期盼而微微发颤:“苏公子,可是…可是有眉目了?那些文字…那图案…” 她几乎不敢问出后半句,生怕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师傅…” 苏轻媛轻声唤道,带着安抚的意味,也带着对答案的同样渴求。
苏如清抬手示意,目光沉静如水:“许师傅稍安勿躁。再等等。”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一位客人未到。”
许弦月闻言,只能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唇抿得更紧,将几乎冲口而出的话语硬生生咽了回去。屋内的空气瞬间变得更加凝滞,只有角落里的青铜更漏,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滴答、滴答”声,仿佛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将等待的时光无限拉长。苏轻媛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绣墩上,目光却忍不住在兄长身上流连。她从未见过哥哥如此模样——那双平日里总是温润如玉、带着和煦笑意的眼眸,此刻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紧抿的嘴角绷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透出前所未有的决绝与沉重。一种山雨欲来的预感,悄然笼罩在少女心头。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就在苏轻媛几乎要忍不住出声询问时,院外极其细微地传来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极轻、极缓,落地时带着一种刻意的收敛,若非在如此寂静的深夜,几乎难以察觉。脚步声停在门外,紧接着,是几声清晰的叩门声——三长,两短。节奏分明,显然是预先约定的暗号。
苏如清眼中精光骤然一闪,如同暗夜中的星子,他快步上前,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门扉。
当看清门外站立的挺拔身影时,苏轻媛惊得猛地从绣墩上站了起来,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失声轻呼:“谢…谢瑾安?!怎么是你?”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熟悉的俊朗面孔,又飞快地转头看向兄长,眼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不解。谢瑾安深夜出现在这秘密会谈之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来人正是谢瑾安。他今夜未着惯常的劲装,而是换了一身墨蓝色云锦长衫,外罩同色纱袍,一头墨发仅用一根莹润的羊脂白玉簪松松绾住,少了几分平日的英气勃发,却平添了几分清雅的书卷气,更显沉稳内敛。他向屋内的三人拱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平辈礼,姿态从容不迫。他的目光在触及满脸惊诧的苏轻媛时,微微停顿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仿佛这深夜密会再平常不过。
“正是在下。”谢瑾安的声音清朗悦耳,如玉磬相击,打破了室内的沉寂,“让诸位久等,失礼了。” 他语气坦然,仿佛他出现在这里是天经地义。
苏轻媛的视线在兄长苏如清和好友谢瑾安之间来回游移,电光火石间,她脑中灵光一闪,前些日子谢瑾安频繁造访药房与兄长“探讨医理”的画面瞬间串联起来,她恍然大悟,带着一丝被蒙在鼓里的嗔怪看向苏如清:“原来…原来哥哥你要等的人是他?” 她终于明白那些看似寻常的拜访背后,竟藏着如此重大的秘密。
谢瑾安微微颔首,算是承认,同时解释道:“苏姑娘莫怪。此事牵连甚广,关系重大,苏兄为保万全,特意嘱咐需严守秘密,连你…也暂时瞒过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歉意,但更多的是慎重。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极其郑重地取出一个深青色、绣着缠枝莲纹的锦囊,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那张承载着秘密的紫檀木案几上。锦囊的材质和纹样都透着古朴的气息,显然并非凡物。
苏如清见人已到齐,神色愈发凝重。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扫过许弦月、苏轻媛,最后落在谢瑾安脸上,沉声开口:“人齐了。此事说来话长,且牵涉极深。数日前,我以寻访珍稀药材为名,秘密前往南山之巅拜访了隐世高人时序公子。”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历经多方查证,几番周折,甚至…动用了一些非常手段,终于拼凑出了关键线索。”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幅泛黄陈旧的绢帛。
绢帛在案几上铺开,在昏黄的灯光下显露出其真容。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古拙奇异的文字,笔画结构迥异于当世任何已知文字,透着一股苍凉神秘的气息。在文字旁边,则清晰地描绘着七枚形态奇特的银针图案,针尾处似乎还刻有细小的星辰符号,七针的排列隐隐契合着某种玄奥的轨迹。
“这些文字,”苏如清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慎重,轻轻抚过那些难以辨识的字符,“属于一个在百年前就已销声匿迹的古老医学流派——‘天机医道’。”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在揭开一段被尘埃掩埋的历史。“据极少数残存典籍的零星记载和口耳相传的秘闻,此派医者掌握着一种近乎神迹的医术,传说中能沟通天地生机,活死人,肉白骨,有逆转阴阳之能。可惜,不知何故,在百年前一场巨大的变故后,整个流派连同其核心传承,便彻底断绝,湮没无闻,成为了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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