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深海底部缓慢上浮，一点点挣脱黑暗的包裹。
林舟在沙发上猛地抽搐了一下，仿佛失重般惊醒过来。
眼皮沉重地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彻底的浓稠黑暗。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远处城市霓虹投射进来的微弱而模糊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家具沉默的轮廓。
他维持着惊醒时的姿势在沙发上静静地躺了几秒，大脑如同生锈的齿轮，缓慢地开始重新转动。
记忆逐渐回笼——群里的喧嚣，墙姐的红包，窗外的晚霞……然后便是沉入睡眠的空白。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或许是连日来积压的疲惫和心绪的剧烈起伏终于超过了承受的极限，让他在那片温暖的霞光和无边的思绪中不知不觉地失去了意识。
林舟摸索着找到被自己丢在沙发缝隙里的手机，按亮屏幕。
刺眼的白光在黑暗中骤然亮起，让他不适地眯起了眼睛。
屏幕上清晰的显示当前时间是凌晨一点半。
竟然这么晚了。
这让他有些恍惚，仿佛时间在他沉睡时被偷偷盗走了一大段。
就在他怔忪之际，空荡荡的胃部传来一阵清晰而剧烈的痉挛，伴随着咕咕的抗议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饥饿感如同迟来的潮水，汹涌地将他淹没。
他这才想起，自己晚上只喝了两杯奶茶，正经饭菜一口没吃。
他撑着手臂从沙发上坐起来，柔软的连衣裙面料因为长时间的睡眠而变得有些褶皱。
他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墨蓝色的天幕上零星挂着几颗黯淡的星子。
这个时间点学校食堂早已关门，大部分正规餐厅也打烊了。
不过，好在城市总有它不眠的一面。
他知道，在学校附近的商业街或者某些巷弄深处，那些充满烟火气的夜宵摊应该还在坚守，为深夜饥饿的灵魂提供慰藉。
倒也不至于真的饿肚子。
他有些庆幸自己周末是独自住在这间公寓里。
如果是在宿舍，这个时间点别说出门，就是在宿舍里弄出点动静吃个泡面，都可能引来室友的抱怨或被记上一笔晚归。
在这里他是完全自由的。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
站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裙子。
虽然这身打扮出门依然冒险，但深夜的街道总能提供更多的掩护。
他走到玄关，拿起放在鞋柜上的钥匙串，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打开门，深夜微凉的空气瞬间涌入。
反手轻轻带上门，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因为他很快就会回来。
走到地下车库，骑上他那辆忠实的小电动车。
插入钥匙拧动电门，电动车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也被这深夜的出行唤醒。
他操控着车子，如同一条灵活的鱼，悄无声息地滑出小区，汇入了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朝着记忆中最热闹的那条商业街方向疾驰而去。
夜晚的凉风比白天更显凛冽，呼呼地吹拂着他的脸颊和裙摆，带来一丝寒意，却也奇异地让人精神一振。
风中似乎隐约夹杂着远处小吃街飘来的混合着炭火油脂和香料气息的市井味道，更加勾动了他胃里的馋虫。
路上的车辆稀少，偶尔有出租车亮着空车灯疾驰而过。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电动车运行时细微的电流声和他自己的心跳声。
然而，随着他越来越靠近商业街，前方开始隐约传来鼎沸的人声和喧闹的音乐声，像是一个逐渐清晰的信号指引着深夜觅食的方向。
很快他就抵达了目的地。
与主干道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这里仿佛另一个世界。
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各式各样的小吃摊沿街排开，蒸腾的热气在灯光下氤氲出温暖的光晕，嘈杂的交谈声，锅铲碰撞声和食物在铁板上发出的滋滋声交织在一起。
林舟骑着车放缓了速度，沿着这条香气四溢的街道慢慢骑行。
他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又再转了一圈。
目光扫过一个个摊位：冒着红油的麻辣烫，滋滋作响的铁板烧，热气腾腾的砂锅粥，金黄油亮的炸串……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他这副样子，与其说是在寻找目标，倒不如说更像是在检阅他的“深夜食堂军团”，脸上带着一种幸福的纠结。
每一个摊位看起来都很有诱惑力，选择困难症在这种时候总是格外严重。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一家生意格外红火的烧烤摊前。
炭火烧得正旺，穿着围裙的摊主手法娴熟地翻动着密密麻麻的肉串，诱人的香气随着烟火气扑面而来。
他停好车，走到摊位前，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品，犹豫了片刻，对着忙碌的摊主说道：
“老板，要六个猪肉串，三个羊肉串。”
他的声音在喧闹中并不算大。
“好嘞！喝的呢？我们这有酸梅汤、啤酒……”
摊主一边记下，一边热情地推荐。
“一杯酸梅汤，谢谢。”
林舟选择了能解腻的饮料。
付完钱，他找了个相对僻静灯光也有些昏暗的角落位置坐下。
塑料凳子矮小，他小心地拢了拢裙摆。
坐下后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与“姐姐”的聊天界面。
绿色的对话框里，最后的消息停留在姐姐睡前发出的“晚安”。
他还没有回复，这个时间点，姐姐应该早已进入梦乡了。
然而，就在他看着那安静的界面时，心头忽然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异样感。
仿佛忘了什么事情？
一件不算太大，但似乎应该记得的事。
他微微蹙起眉头，努力在记忆中搜寻。
是和姐姐的约定？
还是明天有什么安排？
或者是……关于苏晚樱？
脑海里闪过了几个模糊的片段，却又无法串联起来。
想了半天，实在没能抓住那丝稍纵即逝的预感，最终只能归结为刚睡醒的迷糊或者是饥饿导致的错觉。
他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放弃了无谓的思索。
将手机界面切换到了视频软件，开始漫无目的地刷起短视频，试图用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来填充等待的无聊时间。
没过多久，摊主洪亮的声音伴随着浓郁的烤肉香气一起传来：
“姑娘，你的串儿好了！”
林舟抬起头，看到摊主端着一个长方形的铁盘。
上面整齐地码放着他点的肉串，油脂还在微微冒着泡，散发着令人垂涎欲滴的焦香。
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杯冰镇的酸梅汤。
他连忙站起身，伸手去接。
摊主将铁盘和饮料放在他面前的小桌上，憨厚地笑了笑：
“慢用啊姑娘。”
“谢谢。”
林舟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自然，甚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然而，就在他道完谢，顺势拿起一根烤得恰到好处滋滋冒油的猪肉串准备送到嘴边的时候，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他他——他刚才居然忘了掩饰声音！
他现在还穿着这身白色的连衣裙！
在摊主和周围可能的食客眼中，他就是一个“小女生”！
可刚才那声“谢谢”，虽然因为刚睡醒和饥饿而比平时虚弱些，但分明是他原本的属于男性的声线！
他猛地抬头惊慌失措地看向刚刚转身离开的摊主背影，又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食客。
幸好，摊主似乎并未在意，依旧忙碌着照看他的炭火和食材。
周围的食客们也大多专注于自己的食物和交谈，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这边这声略显突兀的“谢谢”。
巨大的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握着肉串的手指微微颤抖，后背瞬间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那丝“忘了什么事”的预感是什么——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此刻是女装状态，需要时刻注意言行，不能暴露！
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因为一句习惯性的道谢而彻底露馅！
他心有余悸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肉串，焦香鲜嫩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开，却暂时无法驱散他心中那份劫后余生的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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