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老旧窗棂，在爷爷奶奶租住的这间小客厅里投下几道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潮湿与陈年木头的味道，那是老城区出租屋特有的气息。
林舟坐在那张略显摇晃的四方木桌旁，面前摆着一碗热腾腾的米饭。
配菜是简单的青菜炒豆腐和一小碟腌萝卜，却透着家常的踏实与温暖。
他低头吃饭，动作不快不慢，咀嚼时几乎不发出声音，像一只安静进食的小鹿。
饭桌上，大姑正一边给爷爷夹菜，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街坊邻里最近的闲事；
大姑父则沉默地扒着饭，偶尔应和两句；
奶奶坐在林舟旁边，时不时伸手摸摸他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慈爱与不舍，仿佛生怕他下一秒就要消失。
而林富正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端着刚热好的一锅汤，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他把汤放在桌上，又拿碗给每人盛了一小碗，动作利落又带着一种久违的熟稔。
林舟记得，小时候每次四叔来看爷爷奶奶，他也是这样，总是最后一个上桌，却把所有人都照顾得妥帖周到。
林舟心里五味杂陈。
他本该质问四叔关于堂哥林叔濠把爷爷奶奶赶出家门的事，四叔作为亲生父亲真的毫不知情吗？
还是说他其实默许了，甚至……授意了？
可眼前这个忙前忙后，鬓角已染霜白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那个冷血无情的帮凶。
四叔的神情自然，眼神里没有躲闪，也没有刻意讨好，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疲惫与关切。
他给林舟盛汤时，还低声问了一句：
“舟舟，你爱吃咸还是淡？我少放了点盐，怕你吃不惯。”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林舟心中那层坚硬的怀疑。
他忽然意识到，四叔或许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一个人要演戏，能演七八天几个月，但演不了十几年。
从他记事起，四叔就是这样一个老实勤恳甚至有些木讷的人。
他或许不够聪明，或许在儿子教育上有所疏忽，但绝不是那种会纵容亲生儿子赶走父母的恶人。
林舟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四叔。
他不想在这里挑起事端。
饭桌上坐着的不只是四叔，还有大姑一家，都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
他若当众质问，无论结果如何都会让爷爷奶奶难堪，也会让这个本就风雨飘摇的家再添一道裂痕。
他选择沉默。
不是原谅，而是等待。
他要先弄清楚真相，而不是在情绪的驱使下，把仅存的亲情撕得粉碎。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一声清脆而独特的提示音划破了饭桌上的宁静。
林舟的心猛地一跳，手指下意识地按住裤兜，仿佛那震动会惊动所有人。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才悄悄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一行熟悉的绿色文字跃入眼帘：
【知道了，小笨蛋。】
【老婆真棒，夸夸老婆】
【不过老婆不要掉以轻心哦，还是要注意安全】
是姐姐发来的消息。
林舟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一秒，随即果断地按熄屏幕，将手机迅速塞回口袋深处，动作快得几乎带着一丝慌乱。
他不敢多看，更不敢回复。
这里不是他的公寓，不是他可以肆意撒娇倾诉心事的私密空间。
这里是老家，是亲戚环绕的饭桌，是现实与秘密交界的危险地带。
他不能在这里暴露自己网恋的事，更不能让人知道他还有个天天叫他老婆的姐姐。
在这些思想传统讲究体面的长辈眼里，这种行为恐怕会被视为不务正业甚至伤风败俗。
他不想让爷爷奶奶为他操心，也不想给任何人留下话柄。
于是他重新低下头继续吃饭，仿佛刚才那声提示音从未响起。
只有他自己知道，掌心已经微微沁出了汗。
饭桌上的气氛依旧和缓。
大姑还在说着谁家儿子考上了大学，谁家女儿嫁到了外地，语气里带着小城人特有的羡慕与攀比。
林舟听着，却一个字也没往心里去，他的思绪早已飘远。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四叔立刻放下碗筷，快步走到门口，脸上露出殷勤而略带恭敬的笑容，一边开门一边说道：
“哎呀，来了来了！快请进！”
门一开，一个身材高挑穿着休闲夹克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林舟抬头一看，心头微动。
是小表哥，三姑的儿子，比他大三岁，小时候关系不错，但自从他辍学打工后就基本没见过面了。
紧接着三姑也跟着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连衣裙，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脸上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祥与关切。
她一进门就朝饭桌这边望来，看到林舟眼睛一亮，立刻笑着招呼道：
“舟舟也在啊？长高了，也瘦了！”
林舟连忙站起身，恭敬地叫了一声：
“三姑，表哥。”
小表哥冲他点点头，笑容里带着几分亲近。
三姑则快步走到爷爷奶奶面前，放下水果拉着老人的手嘘寒问暖，语气里满是心疼：
“妈，您和爸住这儿还习惯不？缺什么就说话，别跟我们客气。”
奶奶连连点头，眼眶有些湿润：
“习惯，都习惯。你们有心了。”
饭桌上的气氛因为新客人的到来而变得更加热闹。
四叔忙着添碗筷，大姑则起身去厨房热菜，林舟重新坐下，却再也吃不进多少。
他看着小表哥和三姑，心里忽然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小表哥是三姑唯一的儿子，高中上到一半就开始在外面闯荡，一年难得回来几次。
他这次突然出现，是巧合还是……也听说了家里的事？
林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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