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滑入小区，最终停在了楼下那个熟悉的停车位上。
引擎熄火后，车内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只有空调系统余下的微弱嗡鸣还在低低回响。
林舟坐在副驾驶座上，目光落在窗外那栋略显陈旧的居民楼上，心里五味杂陈。
他刚准备伸手去拉车门，却听见身旁的父亲林贵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待会你别乱说话。”
林舟的动作顿住了。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微微侧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父亲。
林贵并没有看他，而是目光直视前方，眉头微蹙，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疲惫，有隐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林舟心里很清楚父亲这句话的潜台词。
爷爷今天七十五岁大寿，家里所有亲戚都来了。
父亲是怕他在这种场合情绪失控，当场和林叔濠撕破脸皮，把原本该是喜庆团圆的日子搅得一团糟。
林舟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应了一声：
“我知道。”
他不是在退缩，更不是在向林叔濠低头。
恰恰相反，他是在克制。
克制住自己内心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和质问。
他知道，如果在爷爷的生日宴上和林叔濠当众翻脸，无论谁对谁错，最终难堪的只会是爷爷奶奶。
而他自己也会因为破坏寿宴的行为，被亲戚们贴上“不懂事”“不孝顺”的标签而陷入被动。
他要的是真相，是公道，而不是一场情绪化的闹剧。
所以，他必须忍。
林贵似乎对儿子的回答感到满意，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
他没再多说什么，推开车门下了车，绕到后备箱前，从里面搬出两箱包装整齐的牛奶，转身递给林舟。
“你先上去吧，我停好车就来。”
林贵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林舟点点头接过那两箱沉甸甸的牛奶，转身朝单元门走去。
推开爷爷奶奶租住的那扇门，屋内顿时传来一阵热闹的谈笑声。
客厅里，大姑一家和二姑一家早已到齐，沙发椅子上坐满了人，茶几上摆满了瓜子水果和点心。
林舟站在门口，目光迅速扫过全场。
大姑正和二姑低声说着什么，两人脸上都带着笑，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大姑父坐在一旁喝茶，神情平静；
二姑夫和表弟则低头摆弄着手机，似乎对周遭的热闹并不上心。
林叔濠没有出现。
林舟心里冷笑了一下。
原来这家伙还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混账事，连爷爷的生日都不敢来？
是心虚还是怕被当众揭穿？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那股压抑的怒火又往上窜了一截，但他很快又将它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内心深处那股根深蒂固的社恐和内向，努力扯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挨个和亲戚们打了招呼：
“大姑好，二姑好，姑父们好……”
亲戚们也都笑着回应。
打完招呼后，林舟迅速拎着牛奶走向储藏间，把两箱牛奶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角落。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卧室，关上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客厅里，长辈们已经开始热络地唠嗑，话题从物价涨跌聊到孩子升学，再聊到老家拆迁后的种种变化。
这些话题他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他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让自己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下。
他走到床边刚躺下，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闭上，门口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舟舟！快起来！有客人来了，你去开下门！”
大姑父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催促。
林舟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从床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有些皱的衣角，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他几乎没什么印象的男人。
宋亚明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身边跟着一位气质温婉的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
他看到林舟，脸上立刻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声音洪亮地打招呼：
“舟舟？你居然回来了？”
林舟愣了一下。
他对这位大表哥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宋亚明比他大七八岁，早早就结婚生子已经安家立业，每年除了过年几乎不会见面。
两人的生活轨迹如同平行线，从未有过交集。
此刻突然面对这位几乎算得上陌生的大表哥，林舟的大脑瞬间宕机，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连一句完整的表哥好都说不出来。
幸好宋亚明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局促，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带着媳妇和孩子走进了客厅，开始和其他亲戚寒暄。
林贵也跟在他们身后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礼盒。
林舟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家里其实一直是个边缘人。
几年前他被接到郑城，和老家的联系日渐稀疏。
除了爷爷奶奶，其他亲戚对他而言更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他深吸一口气，关上门重新走回床边坐下。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带。
客厅里的谈笑声依旧清晰可闻，但他却感觉自己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他不知道林叔濠会不会来，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忍住不和他正面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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