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空气,渐渐染上了节日的味道。
街道两旁的商铺橱窗里,挂上了亮晶晶的彩灯和红绿相间的装饰。
音响里,一遍遍地循环播放着“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的欢快旋律。
这股风潮,也悄无声息地刮进了校园。
虽然明面上,手机是被禁止的,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绝大多数学生,都拥有一个或者多个心照不宣的备用机。
他们的社交软件头像,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风向。
短短几天,班级里不少人的微信头像,都悄然戴上了一顶小小的、红白相间的圣诞帽。
那顶帽子,宣告着对即将到来的节日的一点微小期待。
同学们自己建的、没有老师的小群里,更是早已刷屏。
各种圣诞限定表情包纷至沓来。
“解冻尼禄”
“解冻玛利亚·凯莉”
“开始播放《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 ”
“解冻刘德华”
有人在群里弱弱地问:“等等,刘德华……是不是解冻早了?”
立刻有人回复:“来不及了!就他了!恭喜你发财~”
其实,也没有人真的对圣诞节本身有多么强烈的向往。
毕竟,又不放假,该上的课一节不少,该写的作业只会更多。
但圣诞节过后,就是元旦。那是一个可以短暂喘息的、真正的假期。
所以,大家只是在享受那种即将过节的、热闹的氛围罢了。
仿佛提前嗅到了假期自由的空气。
林朗也被这气氛感染了。
他看着自己手机里江澈那个万年不变的、粉嫩嫩的、开得正盛的荷花头像,心里冒出了一个主意。
晚上,宿舍里,林朗缩在被子里,偷偷摸出了他的备用机。
他点开p图软件,找到之前保存的江澈的头像,然后,小心翼翼地在那朵端庄的粉色荷花上方,p上了一顶俏皮的红色圣诞帽。
他满意地点了保存,然后,把这张杰作,发给了江澈。
不一会儿,江澈回复了。
江澈:……?
接着,江澈也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是林朗的头像——一只表情嚣张、眼神睿智的比格犬。
但此刻,这只比格犬的脑袋上,也多了一顶帽子。
只是,那帽子似乎……不太一样?
不是红白圣诞帽,而是……红白条纹的、尖尖的……像个……嗯……
林朗:“……?这什么。”
江澈:“学习通。 如果你在国内上大学的话,你能用上。”
林朗:“……不讲不讲,不提学习,我现在想起期末考试就焦虑。”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林朗看着自己的头像,还是忍不住笑了。
他催促江澈:“快换快换!”
江澈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林朗刷新,就看到江澈的头像真的换成了那朵戴着圣诞帽的荷花。
林朗心满意足地笑了。
又过了几天,晚自习,班主任老吴,突然走上讲台,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
“同学们,注意一下。”
老吴的表情,有点严肃,又带着点无奈。“之前开会的时候,校领导说了一件事,是关于……圣诞节的事。”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细微的骚动。
“我知道,” 老吴推了推眼镜,“有很多同学有备用机。我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收你们的。” 他停顿了一下,“但是,那个头像,要换回来。”
“不能戴圣诞帽。” 他加重了语气,“校领导说的,注意国际形势,注意思想形态,中国人不过洋节。不是我说的哈,领导说的。”
“我看咱们班级群里的班长江澈,”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江澈的方向,“还有几位班干部,都赶快把头像换了,做表率。”
底下,瞬间炸开了锅!一片哀嚎和不满的嘀咕声。
“我靠!这也太过分了吧!”
“圣诞节是庆祝耶稣诞生的日子,和国际形势意识形态有什么关系啊?”
“以前的万圣节也这么说,咋了,我们只配过清明节呗!”
但抱怨归抱怨,在老吴的注视下,大家还是不情不愿地表示会把头像换回来。
老吴又强调了几句,然后才背着手,踱着步走了。
老师一走,压抑的不满情绪,立刻在底下弥漫开来。
林朗悄悄摸出手机,点开了那个只有沈雨桥、林芝、江澈和他的四人小群。
林朗:「领导 是不是有那个大病? 管 天管地还管人头像戴不戴帽?」
消息刚发出去,就看到林芝默默地,把自己的头像,换成了戴着圣诞帽的吴京。
图片上,战狼表情坚毅,头顶小红帽,下面还p了一行字:“吴京超话十级, 请党 放心,强国有我!”
紧接着,沈雨桥也行动了。
他的头像,变成了一副庄严肃穆的、云雾缭绕的三清祖师画像。
然后,他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沈雨桥:「我圣诞节的时候要生一个 小病, 出校玩一下, 勿思勿念^_^」
林朗又看向江澈。
江澈没在群里说话,但他的头像,也悄无声息地,从那朵粉嫩的荷花,换成了一幅残荷的图片。
画面里,荷花凋零,荷叶枯败,一片萧瑟。
虽然没说一个字,但这“残荷”替换“盛荷”的举动,已经足够表达他的态度了——不开心。
林朗自己倒是没换。
他那个是“学习通”帽子,不是圣诞帽,完美规避了洋节风险。
但他心里却有点对不起江澈。
毕竟,如果不是他非要给江澈p那个圣诞帽,江澈也不会换头像,更不会被老吴点名做表率。
他心里那股想要反抗一下的念头,更强烈了。
马上就是平安夜了,也就是圣诞节的前一天。
他用脚,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旁边江澈的腿。
“江澈。” 他压低声音。
“嗯?” 江澈侧过头。
“你知道,12月24号,是什么日子吗?” 林朗神秘兮兮地问。
江澈想了想,“长津湖战役胜利。” 他停顿了一下,“也是……平安夜。”
“还有一个,你猜猜。”
江澈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实在想不出来,12月24号,除了这两个,还有什么特别的。
看着江澈疑惑的眼神,林朗公布了答案,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是我的生日。”
“我还没告诉过你呢。”
江澈的眼神,明显地波动了一下。
他看着林朗,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真的。” 林朗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凑近江澈,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用气声说道,“我想在我生日那天,溜出学校玩。”
“我装病,你敢不敢,跟着我,放肆一次?”
“就咱俩,一起逃课。”
江澈没有立刻回答。
他微微垂下眼睑,似乎在思考。
现在已经到了期末复习的时候,没有在上新课,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做卷子和讲卷子,少上一天课对他的影响,基本可以无限等于零。
想通了这一点,他抬起眼看向林朗。
林朗正紧张地、期待地看着他。
几乎没有太多犹豫,江澈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他的声音,也很轻,却清晰地传进了林朗的耳朵里。
林朗用力地抓住了江澈的袖子,“说定了!不准反悔!”
“嗯。” 江澈又应了一声。
计划一经敲定,林朗马上就开始兴奋地规划起当天要去干什么了。
“我听说……” 他开始掰手指,“好像新开了一家卖鸡公煲的,可好吃了!我们去尝尝!”
他甚至忍不住,小声地哼了起来,“鸡公煲,鸡公煲,经过我的胃~”
他正沉浸在对美食的憧憬中,突然,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那只手,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很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林朗的哼唱声,戛然而止。他侧过头,看向江澈。
然后,他撞进了一双……他从未在江澈眼中看到过的、充满了某种难以形容的情绪的眼眸里。
那眼神,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里面盛满了……宠溺。
是的,是宠溺。一种近乎纵容的、带着无限包容与珍视的宠溺。
这种眼神,林朗以前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他妈妈。
那时,他只有五岁。
他爸妈还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要二胎,说给他生个妹妹。
但去医院一检查,两个人的身体都貌似不行。
从医院回来的那天晚上,妈妈就是这样,坐在他的小床边,轻轻地摸着他的脸,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说:“朗朗,没关系。”*
“妈妈会把世界上一切的好东西,都给你。”
那眼神,他记了很久。
可现在,江澈,怎么也会露出这样的眼神呢?而且,是对着他。
林朗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一股滚烫的情绪,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又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慌乱地,迅速地,把目光从江澈的眼睛上移开。
他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桌上的作业本,手里的笔,无意识地在纸上划拉着。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江澈的目光还落在他的身上。
那目光,像是有温度一样,烫得他坐立不安。
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眼神呢?
因为……爱吧。
这个答案,像一颗早就埋在心底的种子,在这个瞬间,破土而出,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里。
是的,是爱。是江澈对他的爱。
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幸运了。
他似乎,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有钱,有很好的父母家人,现在……还有了江澈。
下课的铃声,适时地响起,打破了这充满胶着气息的氛围。
作为走读生的江澈,可以离开了。
今天,林朗没有像往常一样,坚持要送江澈到校门口。
因为江澈说,外面太冷了,不用送了。
林朗只是,趴在教室外面走廊的栏杆上,目送着江澈的背影。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
寒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凉意。
他看着江澈走到楼下,即将拐弯,消失在视线里。
突然,江澈停下了脚步。
然后,他抬起头朝着林朗的方向,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寒冷的夜空中,隔着几层楼的距离,准确地对上了。
林朗的心,又猛地跳了一下。
他看着楼下那个模糊的、却无比熟悉的身影,心里涌起一股冲动。
他举起双手,放在胸前,开始,笨拙地、却又无比认真地,比划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很清晰。
左手五指并拢,指尖朝上,从自己胸口的位置,缓缓地,指向楼下的江澈——“你”。
然后,右手握拳,伸出拇指,在自己胸口轻轻点了两下——“的”。
接着,双手在胸前交叉,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手掌摊开,做了一个“一切”的手势,然后,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小圈,轻轻贴在自己胸口——“都是”。
最后,他再次,用左手,指向自己的胸口——“我的”。
连起来,是一句简单,却又无比霸道的手语:“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楼下,江澈静静地站着,看着林朗在楼上,用手语,笨拙地“说”出这句话。
寒风吹动了他的衣角。
几秒钟后,他也缓缓地,抬起了双手。
他的动作,比林朗要标准、流畅得多。
他先是,右手握拳,伸出拇指,向上弯曲了两下——“谢谢”。
接着,他的双手,在胸前,做了一个“心”的形状,然后,右手的食指,轻轻点了点左手的掌心——“我愿意”。
江澈的手语,是在养老院做义工时学的。
那些听力衰退或言语不便的老人,需要用手势来沟通,传达冷暖,表达喜乐。
江澈学得很认真,他的手,天生就很稳,手指也修长灵活,打起手语来,清晰又好看。
林朗第一次见到时,觉得新奇极了。
他会蹦蹦跳跳地跟在江澈身后,学着比划那些手势。
江澈也不嫌他烦,会放慢动作,一遍又一遍地示范。
有时,会直接拉过林朗的手,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的手指,带着他,一笔一划地,“写”出那些无声的话语。
“这是‘谢谢’。” 江澈的掌心,贴着林朗的手背,带着他的拇指,向上弯曲。
“这是‘你好’。” 手指轻点额头,再向前送出。
林朗当时只是觉得好玩,像学一门新奇的外语,并未深入。
他记住的句子寥寥无几,大多是日常问候,他的动作,因此显得有些生涩,不够流畅。
但,这已经足够了。
因为江澈永远会认真地看。
不管他比划得多么笨拙,多么词不达意,江澈的目光,总会落在他的手上,然后,精准地读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再用更标准的手势,温柔地回应他。
所以,在今晚这样的时刻,在这空旷的、寂静的校园里,当他不能大声喊出那句话时,手语,成了他最自然、最急切的选择。
幸好,江澈懂了。
不仅懂了,还用同样的方式,给了他最坚定的回应。
“我愿意。”
江澈转身离开了。
他的背影,融入深沉的夜色,很快就看不清了。
林朗却还趴在走廊冰凉的栏杆上,久久没有动。
他的目光,依旧痴痴地望着江澈消失的方向。
寒风吹过,他忍不住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就在这时,一点冰凉的、极其细微的触感,轻轻地,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那触感,转瞬即逝,却带着一种属于冬季的清冽。
林朗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深邃的夜空。
墨黑的天幕上,不知何时,开始飘下了细碎的、莹白的光点。
它们悄无声息地,从遥远的天际坠落,在校园昏黄的路灯光晕里,划出一道道纤细的、几乎看不见的轨迹。
又有一片,轻轻地,吻在了他伸出的指尖上,带来一丝更清晰的凉意。
“咦……” 林朗轻轻地,发出一声低喃。
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竟然在这个夜晚,悄然而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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