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璟若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正是。初入部落时我便注意到了，鞑靼人似乎只知用其生火取暖，却不知此物另有玄妙。”他仰首望向帐顶，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毛毡，看到了更远的地方：“当年老师传授我等兵器之道时曾言，武安一带有人以石炭冶铁，所出之铁虽质地稍脆不宜锻造兵器，但用于铸造攻城器械却是上佳之选。代北之地本就盛产石炭，如今在此又见如此存量...”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若能以低价购得，用以铸造冲车、云梯等攻城器械，待日后与梁国开战，必能令我后唐大军如虎添翼。”
谢明君闻言恍然，轻移莲步靠近丈夫身侧，螓首倚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低声嗔道：“人家待你以诚，你却在这里精打细算。”她说话时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透过衣料传来
王璟若温柔地环住妻子纤细的肩膀，声音低沉而坚定：“乱世之中，谁不是为生存殚精竭虑？若有可能，我何尝不愿见天下大同，各族百姓安居乐业。”他的目光渐渐深邃，“但既食君禄，自当以后唐江山社稷为重...”
次日清晨，薄雾笼罩着草原。王璟若等人洗漱完毕时，赵书翰才面色苍白地从帐中蹒跚而出，额上还沁着细密的汗珠。王璟若见状不禁莞尔：“师兄昨夜美人在侧，想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赵书翰苦笑着摆手，声音沙哑：“我也不曾想到那其其格竟然这般好酒量，为兄着实是有些招架不住。”他揉了揉太阳穴，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
这时谢明君掩口笑道：“昨夜其其格看师兄的眼神，连我都瞧出几分意思来了。那目光...”她故意拖长了声调，“当真是含情脉脉呢。”
“休得胡言！”赵书翰板起面孔，耳根却悄悄泛红，“华夷有别，岂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其其格的帐篷方向。
原来赵书翰虽已年近不惑，但这些年一直在军中为王璟若操劳，不知不觉间竟然将终身大事耽搁了。朝中虽有不少官员曾有意结亲，但念及王璟若在朝中的微妙处境，他都一一婉拒。
昨夜宴席之上，当赵书翰吟出那首七律时，其其格便再未离开他身侧。少女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不时为他斟满酒碗，软语相劝。这般殷勤之下，饶是赵书翰素来持重，也不免多饮了几杯。
三人正说话间，其其格与一名女伴从帐中走出。那女伴见到赵书翰的模样，立即凑到其其格耳边低语几句，随即掩口轻笑跑开。其其格闻言双颊飞红，作势要追打女伴，却见赵书翰的目光投来，只得悻悻收手，狠狠跺了跺鹿皮靴。她深吸一口清冽的晨风，挺直腰背向三人走来。
少女先向王璟若和谢明君抚胸行礼，随后转向赵书翰，声音轻柔似春风：“赵先生昨夜休息得可好？”
赵书翰连忙拱手回礼：“承蒙姑娘照料，赵某睡得甚是安稳。”四目相对，两人竟一时无言，只听得晨风拂过草原的沙沙声。一旁的王璟若夫妇见状，眼中都浮现出促狭的笑意。
良久，其其格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听说你们今日就要返回丰州了？”见赵书翰点头，她咬着下唇轻声道：“我还有好多东西要向赵先生请教，却不料你们就要这般匆匆离去了...”
王璟若适时插话：“姑娘也不必如此伤感，昨夜我已与你父亲商议好了，不日他便会派铁匠往丰州处冶铁锻造兵甲，到时姑娘若是愿意同行，不妨到城中做客，我定让师兄好好作陪。”
其其格闻言双眸一亮，难以置信地追问：“真的么？”在得到王璟若的肯定之后，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像只欢快的小鹿般蹦跳着奔向父亲的大帐，裙裾在晨风中飞扬。
赵书翰望着其其格远去后才皱眉问出了昨夜谢明君同样的疑虑，王璟若又解释一番后他才放下心来。
吃过午饭，那些昨夜宿醉的亲卫也都恢复了精神，王璟若率领众人整装出发，布赫率族人一路相送数里，方才止步。
王璟若于马上欠身行礼：“老爷子，我在丰州城中恭候大驾。”
布赫则抚胸还礼：“将军救我一族，大恩不言谢，待准备停当，老朽即刻派人前往。”
这时其其格红着脸策马来到赵书翰跟前，将一柄镶嵌着红宝石的银刀塞入他手中，随即调转马头匆匆离去，只留下赵书翰怔怔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手中银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就在都塔部因王璟若的提议而欢欣鼓舞之际，孛鲁部中却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部族吐屯阿速台木华凝视着帐中面色惨白的儿子，沉声问道：“你确信那些是汉人军队么？”
鲁台虚弱地点点头：“孩儿确信无疑。那些人手里拿着的似乎是弩箭，这种东西我也是在金帐才见过一次，被兀良俟斤视若珍宝，但那些人却人手一件。这般手笔，恐怕契丹人都拿不出来。”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而且为首之人虽说得一口流利的契丹话，但其口音却绝非契丹各部所有。前些时候自丰州逃来的契丹人也说过，有支似魔鬼般的汉人军队正在草原上肆意杀戮，恐怕说的便是他们。”
阿速台木华眉头紧锁：“都塔部可是与汉人勾结在一处了么？”
“尚未可知。”鲁台摇头，“当时其其格似乎并不与那些人熟识，不过既然他们救下了其其格，想必定会与都塔部接触，假以时日恐怕...”
阿速台木华重重拍案：“此事不可不防，你且安心养伤。”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如今正值寒冬，行军不便，待开春雪化，我必让都塔部付出代价。总之，在明年秋日推选之前，一定要把都塔部牢牢掌握在手中，届时我才有资本与兀良合台争夺俟斤之位！”说话间他眼神中透出一丝狂热的神色。
与此同时，布赫也将族中的铁匠派到了丰州城中。很快，这座因战乱而萧条的城市重新焕发生机。高炉日夜不息地吞吐着黑烟，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响彻全城。另外在王璟若的授意下，那些在战斗中受损的兵甲也被都塔部铁匠一一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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