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泥泞匍匐带来的、深入骨髓的酸痛还在四肢百骸中尖锐嘶鸣,如同被钝器反复敲打的闷痛。泥猴般的队伍尚未从泥浆地狱的窒息感中完全挣脱,钟教官冰冷的目光已如探照灯般扫过,没有半点儿怜悯。
“三中队!集合!目标——操场东侧!跑步——走!”
没有喘息,没有休整。泥浆包裹的双腿沉重的如灌了铅一般,每一步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和磨破的皮肤,在跑道上留下湿漉漉的、狼狈的印记。
队伍被拉到了操场东侧相对干燥、铺着煤渣的场地,与上午泥泞的铁丝网地狱形成鲜明的对比。夕阳的余晖将这片区域染上了一层暗红,如同凝固的血迹。
“立正!稍息!”钟教官的声音在干燥的空气中炸开,带着金属的质感。他的目光逐一扫过我们——一张张被泥浆糊得只露出眼白的脸孔,上面写满了极致的疲惫,却又在眼底深处燃烧着一丝刚刚征服泥潭后、近乎虚脱的亢奋。
“下面,学习军体拳第一套!”他吐出这几个字,如同卸下保险的枪栓,发出清脆的“咔哒”声,瞬间点燃了某种压抑的引信。
“格斗?”这两个字如同火星溅入火药桶。男生们的眼睛几乎在同一时间亮了起来,连沉重的喘息都为之一窒。
欧阳俊华在远处四中队的队列里(他们似乎刚结束别的科目,正在赵教官的指令下整队休息),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边的动静,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炽热,如同嗅到血腥的狼。
胖子张晓辉努力挺直他那被泥浆包裹、依旧显得笨重的腰板,试图驱散疲惫。
女生们,包括我们三中队的慕容晓晓、王若曦,以及四中队的秦梦瑶、姜玉凤,则大多流露出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即将触摸到某种禁忌的力量。
钟教官不再多言,开始示范标准的军体拳。他猛地后退一步,双脚如同钢钉般扎入煤渣地面,一个标准的格斗式瞬间成型!没有花哨的起手,只有最简洁、最致命的战场姿态:双脚前后开立,间距如磐石稳固;双膝微屈,重心下沉,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双手紧握成拳,骨节因用力而泛白,一前一后,如同两面坚盾,严密护住头胸要害。
下一刻,他动了!
动作简洁、迅猛、充满爆炸性的力量!每一个招式都像从肌肉记忆深处迸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弓步冲拳: 前腿如攻城锤般猛蹬,后腿瞬间绷直如拉满的弓弦!拧腰!转胯!送肩!拳头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轰然击出!空气被压缩,发出“呜”的一声爆鸣!力,清晰地从脚底传导至拳锋!
穿喉弹踢: 虚步亮掌,动作快如毒蛇吐信,迷惑视线!垫步!提膝!动作流畅得如同机械联动!绷直的脚尖如同淬毒的军刺,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嗖”地弹射而出!直指咽喉要害!快!准!狠!
马步横打: 沉腰落马,下盘稳如扎根大地的堡垒!拧腰发力,腰腹核心瞬间绷紧如钢铁!横扫的手臂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条裹挟着风雷的钢鞭!横扫千军!
内拨下勾: 格挡动作短促突然,如同拍开射向面门的流弹!反击的下勾拳刁钻迅猛,自下而上,如同潜行于阴影中的毒牙,直击胸腹软肋!近身!搏杀!毫无花巧,只有最原始、最高效的杀戮本能!
一套动作打完,行云流水,杀气四溢!钟教官收势而立,气息平稳如常,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那双燃烧着战意的眼睛,昭示着刚才那番演练蕴含的恐怖力量。煤渣地面被他踩踏的地方,留下几个清晰的浅坑。
“看清楚没有?”他的声音冰冷,如同淬火的刀锋,“这不是表演!不是跳舞!是战场上的保命术!动作要快!要准!要狠!力量,发自腰马!给我记死了!”
接下来,便是残酷的分解教学。
格斗式: 光是这一个静态的起手式,就足以榨干我们最后一丝体力。双脚前后开立,距离需精确;双膝微屈,角度要恒定;重心下沉,如同背负巨石;双手握拳,拳眼向上,前拳略低于眼,后拳护住下颌。全身肌肉必须协调绷紧,保持一种既稳定又随时能爆发出雷霆一击的状态。汗水混着未干的泥浆,从额头滑落,滴进眼睛,蛰得人眼睛生疼。
“重心!压下去!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张晓辉!你晃什么晃?!站不稳吗?!”
“陈莫羽!拳眼向上!手腕!绷直!那是你的武器!不是面条!”
“慕容晓晓!眼神呢?!眼神给我拿出来!那是看敌人的眼神!不是看花!要有杀气!杀气懂不懂?!”
分解动作就像是地狱的轮回。
弓步冲拳: “格斗式准备!…… 弓步冲拳!一!” 口令炸响。前弓步踏出,后腿猛蹬!拧腰!转胯!送肩!出拳!动作分解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咬合。
钟教官如同最严苛的质检员,在队列中穿梭,冰冷的指尖戳在动作不到位的关节上。“重心!前腿膝盖过脚尖了!后腿蹬直!力从地起!腰!腰是轴!转起来!…… 胖子!你那拳是棉花拳吗?!给我打出去!打穿它!”
穿喉弹踢: 这招对协调性和柔韧性的要求极高。“虚步亮掌!迷惑!…… 垫步!提膝!…… 弹踢!绷脚!力达脚尖!” 口令如连珠炮。
欧阳俊华在四中队的休息区看得心痒难耐,忍不住在赵教官的默许下,对着空气比划起来,动作虽显刻意,但弹踢迅捷有力,引得秦梦瑶低声赞了句:“俊华,动作学得好快啊!”
张晓辉则笨拙得像个提线木偶,提膝高度勉强,踢腿绵软无力,如同风中柳条。
反观女生,王若曦、慕容晓晓等人凭借柔韧性优势,弹踢动作标准流畅,脚尖绷得笔直如刀,只是力量稍显不足,缺少那种刺穿空气的狠厉。
马步横打: “沉下去!马步!稳如磐石!…… 拧腰发力!横扫!手臂是鞭子!抽出去!” 这一式考验的是下盘的绝对力量和腰腹核心的瞬间爆发。
男生们普遍做得更到位,腰腹发力时能带出些许力量感。
女生则大多感觉下盘不稳,横扫的手臂缺乏那种摧枯拉朽的气势,慕容晓晓紧抿着唇,眼神倔强,努力将动作做到极限。
内拨下勾: “近身!要敢近身!…… 格挡!短!快!…… 下勾!突然!出其不意!打他个措手不及!” 钟教官反复强调着近身搏杀的勇气和动作的突然性。这需要克服本能的恐惧,在极近的距离内完成攻防转换。
口令声在夕阳残照的操场上冷酷回荡着:
“格斗式准备!……”
“弓步冲拳!一!…… 二!收!……”
“穿喉弹踢!一!…… 二!收!……”
“马步横打!一!…… 二!收!……”
“内拨下勾!一!…… 二!收!……”
汗水再次如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干涸的泥壳,在煤渣地上砸出深色的斑点。肌肉在超负荷下酸胀、颤抖、哀鸣。但这一次,挥洒的汗水里,除了疲惫的咸涩,竟奇异地混杂了一种力量释放的原始快意和初步掌握杀戮技能的、带着血腥味的兴奋!每一次呼喝发力,都仿佛是要将白日泥泞中的憋闷与屈辱统统狠狠吐出来一样!
“嗬!”“哈!”“杀!”
稚嫩却充满锐气的呼喝声此起彼伏,虽然杂乱,却如同初生幼虎的咆哮,带着不容忽视的凶悍。
夕阳将我们练习拳脚的、沾满泥浆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扭曲地投射在煤渣地上,如同一群在血色战场上搏杀的、伤痕累累却初露獠牙的战士剪影。
短暂的休息哨吹响,如同战场上短暂的停火。两个中队的“泥人”们几乎同时瘫倒在各自的休息区,抓起水壶猛灌,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吞咽声。
“胖子,你那马步,跟蹲茅坑似的,晃晃悠悠的!”我喘着粗气,看着旁边瘫成泥的张晓辉,忍不住调侃道。胳膊肘的擦伤在汗水浸透下火辣辣地疼。
“哈哈!少来,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软弱无力,像根面条!”张晓辉咧开大嘴笑着回击道。
“是呀!羽哥哥,你也别说胖子了,你那穿喉弹踢,差点把自己绊倒,我都看见了!咯咯咯!”慕容晓晓的声音带着笑意和喘息从旁边传来,她脸上泥浆和汗水混在一起,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此刻正促狭地看着我。
“晓晓!不带你这么揭短的!哈哈!”我佯怒。
张晓辉瓮声瓮气地接话:“就是!莫羽,你那拳软绵绵的,跟……跟欧阳那家伙比可差远了!”他努嘴指向四中队休息区。
那边,欧阳俊华(欧阳)正被四中队的几个男生围着,似乎在演示刚才的动作。他得意地做了个漂亮的弹踢,动作干净利落,引来一阵低低的喝彩。
秦梦瑶递给他水壶,轻声说:“俊华,动作真标准啊!”
姜玉凤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小口喝水,目光平静地扫过我们这边,当看到慕容晓晓时,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互相微微颔首,带着一种超越中队的、属于强者的无声认可。
“切,花架子。”王若曦撇撇嘴,小声嘀咕着,但眼神里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她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晓晓,我觉得我这胳膊快不是自己的了。”
“都一样,”慕容晓晓活动着手腕,眼神却紧盯着四中队那边的欧阳俊华,带着一丝不服输的劲头,“不过,咱们练的是杀敌的拳,又不是表演给别人看的!”
哨音再次无情响起,如同冲锋号角。
“三中队!起立!格斗式——准备!”钟教官的吼声撕裂短暂的宁静。
没有犹豫,没有抱怨。我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拖着依旧酸痛的身躯,再次拉开那个象征着战斗开始的格斗式。
煤渣地被汗水浸湿,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即将沉入地平线,将天地染成一片肃杀的暗红。
口令声再次冷酷响起,伴随着更加用力的呼喝和拳脚破风的锐响:
“弓步冲拳!一!…… 二!收!……”
拳风初动,在这片被泥浆和汗水浸透的训练场上呼啸而起。尽管动作依旧生涩,力量远未成熟,协调性有待打磨,但那套源自战场、淬炼于鲜血的军体拳,其简洁刚猛、一击致命的精髓,已如同滚烫的弹壳,带着硝烟与铁血的气息,狠狠地嵌入我们年轻而饥渴的躯体。一种属于战士的、原始的勇武精神和对自身力量的初步认知,正伴随着每一记笨拙却竭尽全力的冲拳与弹踢,在这血色黄昏中野蛮生长。
操场一隅,杀声震地,拳风猎猎,少年意气,初试锋芒。这不再是简单的训练,而是通往战场搏杀的第一道血腥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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