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明确，船队再次启航。
康健凭借着记忆、修正的海图和沿途不断打听，终于找到了真正的林加延湾。
此地远比图上标注的广阔繁忙，停泊着不少来自苏禄群岛的单桅帆船。
最终，他们抵达了马拉普瓦描述的汤都河口。
汤都的景象印证了头人的描述，甚至更为震撼。
浑浊湍急的河水奔涌入海。
河畔依山而起的巨大寨堡，高耸的寨墙是用比人腰还粗的硬木和巨大的石灰岩块交错垒砌而成，高达三丈有余。
寨墙上，持矛挎刀、背着藤条圆盾的武士来回巡视，穿着染成深蓝或赭石色的棉布短褂，上身套着紧密编织的藤条胸甲，眼神锐利，纪律森严，绝非散兵游勇。
寨墙外，河流两岸是成片绿油油的稻田，更远处山峦起伏，隐约可见矿洞轮廓和人影攒动。
这般景象无法与大昭境内城池媲美，却也远非小琉球可比。
“康健，把这里牢牢记在脑子里，回头咱们把草寮街照这样拾掇拾掇、武装武装，”梁撞撞说道：“以后，让你做草寮街的大达图，好不？”
康健：“……”
草寮街、还大达图……梁姑娘可真会想。
“梁姑娘，康健好像很不屑呢，要不你封我做草寮街大达图吧？”施峰凑过来调侃道。
“成！那就让你当！”梁撞撞一口答应。
康健：“……”
刚到手的大达图就这么没了？
船队在河口开阔处谨慎下锚。
梁撞撞亲自点选礼物：十口精铁锻造、沉重无比、光可鉴人的大釜，这是熬糖冶铜都急需的硬家伙；
一套纹饰不算顶级但足够精美的青花瓷茶具；
几匹光泽内敛、结实耐用的漳绒，漳州本地特产，不很贵，但也实用又体面，在东洋小国颇受欢迎。
梁撞撞打头阵，康健如同她的影子，寸步不离地贴在她侧后半步。
他腰背挺直如松，手始终搭在刀柄上，目光锐利如鹰，无声地扫过寨堡紧闭的厚重木门、刁斗上警惕的哨兵、寨墙上武士们握紧武器的手。
伊藤带着十二名杀气最盛的浪人紧随其后，人人眼神冰冷，腰刀出鞘寸许，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通报后，沉重的寨门嘎吱开启。
穿过阴凉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宽阔的夯土广场尽头，铺着虎皮的高背木椅上，端坐着汤都的达图——马卡帕加尔。
他约莫五十岁，壮硕得如同一头棕熊，脸上纹满了象征力量与地位的复杂靛蓝色图腾，眼神锐利如刀。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康健身上，扫过对方沉稳如山的气势和腰间那把一看就非同凡响的野太刀，感知到那股经历过血腥搏杀的煞气。
梁撞撞不动声色地关注马卡帕加尔的神态。
她当然知道闷骚的康健是刻意将刀柄微微露出的，配合他高大魁梧的身材，确实震慑力很强。
梁撞撞觉得有些好笑，但不得不承认康健就是比康康更能把握细节，看吧，马卡帕加尔神情里的傲慢明显减轻不少。
打量完康健和他的大刀，马卡帕加尔才看向梁撞撞……肩上那根丈二长的、非刀非枪的怪异棍棒，最后才落到那些礼物上。
梁撞撞并不以为意，早就习惯了，而且越不把她当回事才越好。
“就喜欢对我放松警惕的人，这样欺负起来不至于太费脑。”梁撞撞圆圆的小脸蛋鼓了鼓：“这半大老头儿整出座山雕的范儿，还怪好玩儿的！”
马卡帕加尔对精美的瓷器和柔顺的漳绒只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眼中波澜不惊。
但当他的目光触及那十口一字排开、厚重敦实、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精铁大釜时，那双锐利的眼睛骤然爆发出难以遏制的、近乎贪婪的光芒！
铁！
上好的铁！
打造武器和锅具的命脉！
他控制着铜矿金沙，最缺的就是这种能顶大用的硬铁！
马卡帕加尔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精芒，并未逃过梁撞撞的眼睛，梁撞撞对他的目光很是满意：“这样才对嘛，我就不信你不动心！
林叔说的对，大昭的铁矿都民营开采了，是该多往外面卖卖，这份钱可是大钱！”
康健正要上前沟通，试探对方铜矿产量和交易的意愿，话头刚起，却听“咚咚咚咚”！
寨堡外猛地响起一阵急促得如同滚雷般的木鼓声。
紧接着是惊天动地的喊杀和惨嚎！
“砰！”议事厅沉重的木门被撞开。
一个浑身浴血、藤甲碎裂、几乎看不出人形的武士踉跄扑倒在大厅中央，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
“达图！矿、矿场！伊戈洛特…山鬼…偷袭…抢了铜…矿石和…劳力！图卡统领…快…快不行了…兄弟们…顶不住了！”
马卡帕加尔猛地从虎皮椅上弹起，脸色瞬间铁青。
他身后的武士“唰”地拔出佩刀，议事厅内气氛骤然紧绷如即将崩断的弓弦。
马卡帕加尔双目赤红，他麾下最精锐的武士，大半都已被他派往南线防备老对手苏莱曼。
康健的反应快如闪电。
在那浴血武士扑倒的瞬间，他的手已紧握刀柄，身体如猎豹般微微前弓，右臂一横，将梁撞撞护在身后。
他压低声音，语速快如爆豆，清晰地将那名武士的话翻译给梁撞撞：“上游铜矿、北山蛮族伊戈洛特突袭、抢铜锭、掠劳力、守矿统领濒死、寨内空虚、精锐南调。”
每个词都是关键信息！
结合在巴纳瓦头人马拉普瓦那里得到的信息，不难判断马卡帕加尔遇到了怎样的危机。
“趁火打劫？雪中送炭？”梁撞撞迅速问康健：“哪个词儿好听些？”
康健：“……”
不管康健怎么想，此刻梁撞撞脑子转得比闪电还快。
汤都的铜锭是硬通货，她想要！
一个被掏空矿场的邻居不如一个欠她泼天血债的邻居，而且她需要一个稳固的商路，眼前的混乱是天赐良机！
“带路！”梁撞撞一步踏前，与康健并肩。
她肩上的金箍棒如同活了过来，“呜”地一声带着沉闷风啸，棒尾重重顿在坚硬的夯土地面上，发出“咚”地响声，震得人脚底发麻，瞬间压过了厅内的嘶喊嘈杂！
这杆为了增加重量、也是为了漂亮的丈二长槌，梁撞撞让林叔给头尾两端都加了精铁，此时可真如金箍棒一样，酷毙啦！
面色阴沉的马卡帕加尔立即把杀人的目光射向梁撞撞，他身后的武士也将刀头指向梁撞撞。
这啥反应？你们的敌人不是我啊！
“我擦！”梁撞撞挠挠鼻子：“康健，翻译给他听，就说让他带路，老子帮他干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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