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清并未走向殿门，反而极其自然地转身，裙摆轻旋，优雅地坐到了那张属于魔尊的、铺着柔软暗纹兽皮的宽大宝座上。
她姿态闲适，仿佛那尊贵的位置生来便是她的。
完全无视了原主玄墨还在一旁眼巴巴地站着。
林祈清随手从案几上拈起一份道招安已批阅好的边境军报。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窗外的天气：“西境那几个老魔头，又在蠢蠢欲动了？”
玄墨一愣，赶紧伸长脖子凑过去看，脸上带着不解：“啊？有吗？招安批的是‘暂缓弹压，静观其变’？为啥要暂缓？几个不安分的老东西，直接派兵打服了不就完了？”
林祈清将手中玉简“啪”地一声轻叩在光洁的案面上，指尖随即抬起，在桌面不轻不重地敲击着，“哒、哒、哒”。
节奏清晰，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尖上，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她抬起眼，眸中锐利的光芒直射玄墨，语气里浸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为什么？因为你倚重的那位西境魔将，他的首席谋士，三日前就已暗中投靠了东境妖王。此刻你若发兵弹压，正好给了对方有个里应外合、彻底反叛的绝佳借口。”
她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我一个远在修仙界的人都听闻的风声，你这位堂堂魔尊，坐拥暗桩无数，竟还在这里问‘为什么’？”
玄墨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扭头看向道招安，眼神里充满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的控诉。
道招安面色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寻常小事，淡淡补充道：“消息确凿，是今晨由埋在最深处的‘暗桩’刚刚传回，尚未及呈报。”
玄墨：“……”
玄墨感觉自己这个魔尊当得，在某些时刻，尤其在这两人面前，简直像个被蒙在鼓里的摆设。
林祈清轻嗤一声，优雅地站起身，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边迈步朝殿门走去，一边轻飘飘地丢下一句精准的扎心评价：“蠢货一加一。”
骂的是谁，不言而喻。
玄墨立马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一把抓住身旁道招安的手臂使劲摇晃，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不平：“招安！你听见没！她骂我们！她肯定是在骂我们两个！她又说我们蠢！”
道招安被他晃得身形微动，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于自己被无辜牵连早已习惯。
已经走到殿门的林祈清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一眼还在“发神经”的玄墨，语气听不出喜怒：“还去不去了？”
“去去去！” 玄墨瞬间将被骂的郁闷抛到九霄云外，忙不迭地应道，脸上瞬间阴转晴，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林祈清却看向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条斯理地说道：“可以。不过这顿，你请。”
玄墨脸上的灿烂笑容瞬间僵住，下意识地捂住自己腰间的储物袋，痛心疾首地哀嚎：“为什么又是我？！招安也有份啊！”
“因为，”林祈清已经转身，慢条斯理地走向殿外，清冷的声音随着她的身影飘去，“你吵了我睡觉。这是利息。”
道招安早已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仿佛对这场“敲诈”早已习以为常。
“我的银子啊……” 玄墨哀嚎一声，看着那两道即将消失在光晕中的身影，最终还是小跑着追了上去，嘴里不甘心地嚷嚷着：“等等我！醉仙楼的新菜‘八宝灵犀肚’我必须点上！不然亏大了！”
三道身影前后消失在魔殿外激活的传送光晕中。
只留下空旷的大殿、满案待批的玉简。
以及……玄墨那隐隐作痛、预感即将大出血的钱袋。
传送光晕散去，三人已置身于一片荒僻的郊外。
夜色初临，四周杂草丛生，远处城镇的灯火如同朦胧的星点。
玄墨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不满地抱怨道：“为什么我们每一次来人界，传送阵都要开在这种荒郊野岭？”
林祈清连头都懒得回，声音冷淡：“难道你想直接出现在城镇中心，被巡守的修士当场察觉、盘问甚至拿下？人界规矩，修士不得在凡人聚集地妄动灵力争斗，你想挑衅规则，自己滚远点，别连累我们。”
“修士不能动手，关我一个魔修什么事？”玄墨梗着脖子反驳，一脸理直气壮。
“我是修士，”林祈清终于侧过头，月光照在她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语气敷衍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不能动手。你想惹事，自己滚远点。”
玄墨被她这态度噎了一下，快走两步跟在她身后，双手枕在脑后，又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语气却带着探究：
“诶，说真的，你当初……为什么死活不肯堕魔呢？
回想那些年，那么苦的日子，受了那么多罪，流了那么多的血泪，我看你都咬着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咽，一声不吭。
现在伤好了，厉害了，却还要回去做那劳什子清规戒律无数的宗门长老。
说真的，按你当年那……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早该崩溃、顺势入魔了才合理吧？硬撑着走这条更艰难的路……不累吗？图什么？”
林祈清的脚步猛地顿住。
她倏然转身，月光下，那双凤眸中燃起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周围的温度骤降。
她死死盯着玄墨，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声音：
“要么，立刻闭上你的嘴。要么，我亲手撕了它。”
玄墨被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惊得下意识后退半步，但嘴上仍不服软地想开口。
就在他张嘴的瞬间，道招安从身后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动作快如闪电。
“唔！唔唔唔！” 玄墨徒劳地挣扎，用眼神无声控诉道招安的“拉偏架”。
道招安眉头紧锁，低喝道：“少说两句！你真想她砍了你？”
玄墨用力摇头，道招安见他暂时消停，才缓缓松开手，但眼神依旧带着警告。
嘴巴一获自由，玄墨那股邪火反而被彻底点燃，他不管不顾地冲着林祈清的背影吼道：“怎么？被我戳到心窝子了是吧！恼羞成怒了？！不敢听了？！”
林祈清猛地吸了一口气，猛地转身指着他骂道：“你又好到哪里去！在魔界流浪了多久！每天都被那些低等魔物欺负得遍体鳞伤的蠢货！”
“是！我不好！我是蠢货！”
玄墨也被彻底激怒了，赤红着眼睛，不管不顾地嘶声回敬，将最残忍的真相撕开：
“但我他妈至少还有得选！
我可以选择挣扎着活下去，可以选择变得强大，可以选择报复！
比你这个大战里苦苦支撑，到头来却没有一人支援你，最后重伤跌入万魔窟里孤零零等死的可怜虫强得多！
你运筹帷幄一辈子，算计人心一辈子，最后落到那个下场！
现在伤好了，倒又摆出一副清高模样，还要跟那些曾经抛弃你的人相敬如宾！
林祈清，你扪心自问，我们两个，到底谁更可怜？啊？！”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脸，仿佛要将她所有的伪装都刺穿，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最后一句：“而且当初如果不是我这个你口中的蠢货、废物，恰巧路过，把你从尸山血海里扒出来，你早就烂在万魔窟里了！你早就死了！”
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裹挟着积年的风雪，狠狠刺入在场每个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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