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军粮霉变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在朝堂之上炸开了锅！昨日的暗流涌动，在今晨的常朝之上，化作了汹涌澎湃、直指一人的惊涛骇浪！
德政殿内，气氛肃杀到了极点。龙椅上的小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色发白，不知所措，只能求助般地望向珠帘之后。而珠帘之后的萧绝，面容隐在阴影之中，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那无形中散发出的、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威压，显示着他此刻内心的震怒。
首先发难的，正是兵部侍郎，李崇！
这位平日里也算道貌岸然的三品大员，此刻竟是全然不顾官体，“噗通”一声跪倒在御阶之下，以头抢地，涕泪横流，声音凄厉悲怆，如同受了天大的冤屈：
“陛下！摄政王！臣有罪！臣驭下不严，致使军粮出了如此纰漏，臣万死难辞其咎！” 他先是重重磕头认罪，随即猛地抬起头，伸手指向站在文官队列中、面色沉静的沈清言，目眦欲裂，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与指控：
“但是！但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是监察御史沈清言！”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到了沈清言身上！
李崇仿佛豁出去了，捶打着地面，声嘶力竭地哭喊道：“沈清言他挟私报复！只因之前臣在工部河工事宜上，未能如其意，他便怀恨在心！此次军粮核验，他故意百般刁难，拖延时日，致使本该及时运出的军粮，在京城仓库中积压滞留，恰逢前些时日阴雨连绵，仓廪通风不畅，这才导致了受潮霉变啊！”
他这话漏洞百出——军粮采购、仓储管理自有章程，岂是一个监察御史“拖延核验”就能导致大规模霉变的？且时间线上也经不起推敲。但这番说辞，却极具煽动性，将一个“挟私报复、罔顾军国大事”的恶毒形象，强行扣在了沈清言头上！
不等有人质疑，李崇又抛出了更恶毒的指控，他脸上露出悲愤屈辱的神情，仿佛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言：
“他……他还不止如此！他在核验期间，曾多次暗示下官，要……要下官‘表示心意’，要‘孝敬’！下官秉持操守，严词拒绝，他因此便对下官怀恨在心！他明知军粮可能已出现问题，却依然在那核验文书上签章放行！他这不是失察，这是蓄意构陷！是要借此事，将下官置于死地啊！陛下！王爷！您要为臣做主啊！！！”
“轰——！”
朝堂之上，彻底哗然！
贪墨、索贿、挟私报复、蓄意构陷、罔顾前线将士性命……这一桩桩一件件，无论哪一条坐实，都足以让沈清言万劫不复！
李崇这番表演，虽然粗劣，虽然漏洞明显，但其情感充沛，指控骇人听闻，瞬间点燃了某些人早已准备好的引线！
“岂有此理！若李侍郎所言属实，此子心肠何其歹毒！”
“为了一己私怨，竟敢拿数十万边军的口粮做文章，此乃叛国之罪！”
“陛下！王爷！军粮事关社稷安危，必须彻查！若沈清言果真如此，当处以极刑，以正国法，以安军心！”
数名与世家关系密切、或本就对沈清言这匹“黑马”心存忌惮的官员，立刻出列，义愤填膺地附和，言辞激烈，恨不得立刻就将沈清言拖下去问斩。他们未必全信李崇的话，但这无疑是一个打压萧绝麾下这枚锐利棋子的绝佳机会！
浪潮汹涌，矛头直指沈清言。
而在这片喧嚣与攻讦之中，清流一派的官员，大多面露迟疑，或窃窃私语，或眉头紧锁，显然对李崇这番说辞并非全信，但在如此汹涌的形势下，一时也不敢轻易出声为其辩护。
更令人玩味的是，作为清流领袖之一，且与沈清言有过数次交集（甚至曾因理念或私心产生过微妙隔阂）的谢珩，此刻却只是垂眸静立，俊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未出言附和攻击，也未发声为沈清言辩解，仿佛置身事外，又仿佛在冷眼旁观。他的沉默，在这种时刻，显得格外突兀，也无疑给沈清言的处境，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转眼之间，沈清言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毒而猛烈的构陷，推上了风口浪尖！
他孤身站立在百官队列之中，承受着四面八方或愤怒、或质疑、或幸灾乐祸、或冷漠探究的目光。那一道道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要将他牢牢锁在这“罪人”的耻辱柱上。
李崇那漏洞百出却极具煽动性的哭诉，世家官员们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以及谢珩那意味深长的沉默……共同织成了一张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网，向他当头罩下！
沈清言紧紧握着手中的玉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滔天的恶意与杀机。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望向御阶之上，珠帘之后的那道身影。
萧绝依旧沉默着。
但沈清言知道，这沉默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与辩解在此刻毫无意义，他需要的是绝对的理智，来应对这精心策划的死局。
他知道，这场针对他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而他，绝不能在此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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