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保卫战大胜的狂喜与劫后余生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将沈清言彻底淹没。他被萧绝半扶半抱着带回临时安置的处所，几乎是头一沾枕，意识便沉入了无边的黑暗。身体的极度透支与精神上因系统关闭而产生的巨大空洞，让他这一觉睡得极沉，却也极不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在深邃的、无梦的睡眠底层，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湮灭在虚空中的电子合成音，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在他意识的最深处，艰难地响了起来：
【宿主…沈…清言…】
那声音如此缥缈，仿佛来自宇宙的尽头，带着一种能量彻底耗尽的虚弱感。
【终极…任务…‘守护萧绝’…‘终结闭环’…确认…完成…】
声音顿了顿，似乎连维持这最基本的讯息传递都变得无比困难。
【系统…本源能量…耗尽…核心程序…永久性…关闭…倒计时…3…2…1…】
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冗长的告别，只有最简洁的宣告，一如它最初出现时那般，带着某种非人的、冰冷的逻辑。
然而，就在那最后的、宣告终结的计数即将归零的刹那，那微弱的声音似乎凝聚了最后一丝残存的能量，断断续续地，补上了最后几句：
【感谢…宿主…长久以来…的…陪伴…与合作…】
【‘格物’…火种…已…留下…】
【望…珍重…保…重…】
最后一个“重”字，轻得如同叹息，尾音尚未完全落下，便如同被无形的手猛地掐断，彻底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寂静与黑暗之中。
那是一种与以往任何一次系统提示都截然不同的感受。不是休眠，不是沉寂，而是某种存在于他灵魂层面的、无形的“连接”被彻底、干净地斩断了。仿佛一直存在于他脑海中的一个背景噪音，一个默认的设定，在此刻，归于永恒的虚无。
沈清言猛地从沉睡中惊醒，倏然睁开双眼。
室内烛火昏黄，窗外夜色正浓，远处依稀还能听到战后清理现场的隐约声响。他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身上盖着温暖的锦被，一切都显示着他正处于安全的环境之中。
然而，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空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他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额头，那里空空如也，再也感受不到那曾经时而活跃、时而沉寂、时而带来麻烦、时而又在关键时刻提供帮助的奇异存在。
它…真的走了。
为了救萧绝，为了逆转那宿命的死局，它燃烧了所有，兑现了那最后的、奇迹般的兑换，然后，便如此安静地、彻底地消散了。
一股深沉的怅然与失落，如同雾气般在他心底弥漫开来。这个来自异世的、伴随他走过最艰难岁月、见证了他与萧绝之间一切跌宕起伏的“伙伴”，就此永别。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道谢。
但很快，那怅然之中，又悄然生出了另一种更为坚实的情感——感激。
他感激这系统在他初来此世、茫然无措时，提供了立足的资本（尽管是以那种令人社死的方式）；感激它在无数次危难中，提供的那些或大或小、或靠谱或坑人的信息与帮助；更感激它…在最后关头，响应了他不顾一切的祈求，以自身存在的终结为代价，换回了萧绝的新生，换回了他们的未来。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而它的离去，则标志着一段特殊旅程的彻底结束。
沈清言缓缓坐起身，目光落在房间一角的书桌上。那里，安静地放着他之前整理好的、准备留给格物院的《格物通诠》手稿副本。
“‘格物’…火种…已留下……”
系统最后的话语在他心中回响。
是的，它留下了最宝贵的东西。不是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不是那些神奇的兑换物，而是一种理念，一种方法，一种观察世界、探究规律、利用厚生的精神——“格物”的精神。它引导他，将另一个世界的智慧火花，以符合此世规律的方式播种下去，留下了足以燎原的星火。
从此以后，他将真正地、完全地依靠自己，依靠这个时代的知识与智慧，依靠他与萧绝共同的信念与力量，去走完接下来的路。
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再无取巧的可能，也再无那随时可能泄露心声的尴尬与忐忑。他需要更加谨言慎行，也更加…脚踏实地。
想到这里，沈清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最后的怅然与失落，缓缓吐出。他披衣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向窗外沉静的、劫后余生的帝都夜空。星辰寥落，却异常明亮。
他失去了一个来自异世的“外挂”，却找回了一个完整、独立、真正属于这个时代的自己。
系统已逝，理念长存。
而这，或许就是它留给他的，最好的告别礼物。
心中充满感激，目光坚定而平和。新的篇章，将从这里，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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