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岁月，终究是一把最无情的刻刀。
它会磨平所有的棱角，会让你明白，在这世上，有太多比个人情爱更重要，也更无奈的东西。
比如，家族的荣耀。
比如，国家的安危。
比如，那高悬于顶，不容忤逆的皇权。
“唉……”
安国公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转身走回书案后，缓缓坐下。
他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滑入喉咙，让他那颗因为林风的到来而激荡不已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知道，林风今晚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钥匙，为安国公府这个看似无解的困局，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军官学院的构想，更是如同一剂强心针，让他看到了家族长盛不衰的希望。
从理智上讲，他应该立刻，将林风这个百年难遇的麒麟才子，牢牢地绑在自己家族的战车上。
而联姻，无疑是最好的方式。
可一想到自己那个孙女，他的心，又不由得软了下来。
“进来吧。”安国公对着门口，淡淡地说了一句。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正是去而复返的长乐郡主夏凝珊。
此刻的她，脸上早已没了之前的骄横与刁蛮。
那双漂亮的杏眼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
她走到书案前，低着头，绞着自己的衣角，一副做错了事的孩子模样。
“爷爷。”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委屈。
“他走了？”夏凝珊小声地问道。
“走了。”安国公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夏凝珊明显松了一口气。
但随即，一种更深的失落和不甘，又涌上了心头。
“爷爷，您……您真的，要让我嫁给那个……那个人吗？”
她抬起头，眼中噙着泪水，满是祈求地看着自己的祖父。
安国公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女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一痛。
他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摸摸她的头。
可手伸到一半，又停在了空中，最终，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凝珊，你也是皇家的女儿。
你应该明白，有些事，不是我们能选择的。”
安国公的声音，放缓了许多，带着一丝疲惫。
“可是……可是我根本不喜欢他！”
夏凝珊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我讨厌他！我讨厌他那一副什么都懂，什么都在他算计之中的样子！
我更讨厌他……他明明已经有了妻子，却还要来招惹我！”
“爷爷，您知道的，我心里……我心里只有二哥一个人！”
“我从小就喜欢他！
他说过，等他将来……将来他会娶我，会让我当他的正妃！”
“为什么……为什么一道圣旨，就要毁掉我的一切？！”
她越说越激动，积压在心中多日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出来。
“住口！”
安国公突然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夏凝珊被吓得一个哆嗦，哭声，也戛然而止。
“这种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
安国公的脸上，布满了严霜，眼神，也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厉。
“要是传到外面去，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你知道，会给安国公府，会给你那位好二哥，招来多大的祸事吗？！”
“你这是喜欢他？你这是在害他！”
安国公的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下，让夏凝珊瞬间，清醒了大半。
她知道，爷爷说得对。
储君未定，皇子与重臣之家过从甚密，本就是官家大忌。
更何况，还牵扯到了儿女私情。
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扣上一顶“结党营私，意图谋逆”的帽子，那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我……我……”夏凝珊的嘴唇，哆嗦着，脸色，一片煞白。
看着孙女被吓得不轻的样子，安国公的心，又软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
“凝珊啊，你还是太年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你以为，你和夏渊之间，是两情相悦的儿女情长吗？”
安国公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世事的沧桑。
“你错了。”
“在他们那些生在帝王家的人眼中，婚姻，从来都不是为了感情。
而是，为了利益，为了权衡。”
“夏渊为何要接近你？为何要对你许下承诺？”
“真的是因为，他有多喜欢你吗？”
“不。”
“他喜欢的，是你身后，‘安国公府孙女’这个身份！
他看中的，是我安国公府，在军中，那盘根错节的影响力！”
“你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枚，用来拉拢我，用来与太子争夺储君之位的，重要棋子罢了！”
安国公的话，残酷而直接，将那层包裹着美好幻想的糖衣，毫不留情地，撕得粉碎！
“不……不是的……”
夏凝珊拼命地摇着头，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二哥不是那样的人！他对我……他是真心的！”
“真心？”安国公冷笑一声，从书案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叠密信，扔在了她的面前。
“那你自己看看，你那位好二哥，背着你，都做了些什么！”
夏凝珊颤抖着手，拿起那叠密信。
信上的内容，让她如遭雷击！
那里面，详细记录了，二皇子夏渊，如何指示手下，在江南，联合盐商，企图用卑劣的手段，狙击林风的生意。
甚至，还记录了，他在林风大婚之日，企图在婚宴上投毒，让林风身败名裂的全部计划！
信的末尾，还有一句，用朱砂笔，画出来的批注。
“不惜一切代价，毁掉林风，搅黄这门婚事！”
夏凝珊的身体，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
她手中的信纸，飘然落地。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一直以为，二皇子夏渊，是温文尔雅，光明磊落的英雄。
她一直以为，他对自己的感情，是纯粹而美好的。
可现实，却给了她，一个最响亮的耳光！
原来，在自己倾慕的那个男人眼中，自己，真的只是一枚棋子。
而那个，被自己百般刁难，万般羞辱的林风，才是自己这位“心上人”，真正要对付的敌人。
何其讽刺！
何其可笑！
“现在，你还觉得，他是真心的吗？”安国公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幽幽响起。
“一个男人，如果真的喜欢一个女人，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去保护她，去让她开心。
而不是，像他这样，将你，当成一件货物，一件可以用来，交换利益的工具。”
“甚至，为了他自己的野心，不惜，让你未来的夫君，身败名裂，让你，守一辈子活寡！”
“凝珊，醒醒吧！”
“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为他掉一滴眼泪！”
夏凝珊瘫坐在地上，双手掩面，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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