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推开那扇熟悉的、漆色有些剥落的木门时,屋内原本低沉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厅堂里,烛火摇曳,将父母脸上未及敛去的愁容照得清清楚楚。父亲陈怀安坐在主位,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黄花梨木的扶手,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母亲柳氏坐在下首,手里攥着一方素帕,眼眶微红。
“远儿……回来了。”柳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陈远沉默地点了点头,唤了声“父亲,母亲”,便想如同往常一样,径直穿过厅堂,回到自己那间狭小的偏房。
“站住。”
陈怀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他抬起眼,目光复杂地落在小儿子身上,那目光里有失望,有疲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挣扎。
陈远停下脚步,垂手而立,姿态恭敬,却透着一股隔绝在外的疏离。
“今日测灵大典的结果……”陈怀安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最终还是沉声道,“家族长老会……刚结束。”
柳氏忍不住别过脸去,用帕子按住眼角。
陈远的心脏微微下沉,面上却依旧平静。他早已料到会是如此。在修真世家,一个被判定为“浊灵根”的子嗣,意味着无法传承家族核心功法,无法为家族争取资源与荣耀,甚至……会成为整个家族的污点。
“长老们的意思是,”陈怀安的声音干涩,“你既身负浊灵根,修真之路已绝。留在族中,于你,于家族,皆无益处。”
烛火“噼啪”爆开一个灯花,映得陈怀安的脸色明暗不定。
“西境边陲,有一处凡人城镇,由家族旁系打理,产业尚可……”他几乎是避开了陈远的目光,“你……去那里吧。做个富家翁,平安一世,也算……也算是个归宿。”
厅内死寂。
柳氏猛地转回头,泪水终于滚落:“怀安!远儿他才十六!你怎么忍心……”
“那你要我如何!”陈怀安猛地提高音量,打断了妻子的话,额角青筋隐现,“难道要他留在主家,日日承受旁人白眼,连仆役都敢在背后嚼舌根吗?还是让他去外面自生自灭?去凡俗界,至少能保他衣食无忧,性命无虞!这已是我能为他争到的最好结果!”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无力。作为父亲,他何尝不痛?可作为陈家家主,他必须考虑整个家族的颜面和利益。一个“浊灵根”的儿子,留在昆仑主家,只会是时刻提醒旁人陈家出了个“废物”的活证据。
陈远静静地听着父母的争执,仿佛他们讨论的不是自己的命运。他甚至分出一缕心神,感受着识海中那枚「先天混沌道核」平稳的脉动,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迅速沉淀下来。
【去凡俗界……也好。】
【远离纷扰,或许更能静心推演神念之道。】
【只是……姐姐……】
他抬起眼,看向父母,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孩儿听从家族安排。”
没有愤怒,没有哀求,甚至没有一丝委屈。这份超乎年龄的平静,让陈怀安和柳氏都愣住了。
陈怀安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他挥了挥手,疲惫地闭上眼:“去吧……收拾一下。三日后……动身。”
陈远躬身一礼,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在院落最深处,陈设简陋,一床,一桌,一椅,窗外可见昆仑连绵的雪山轮廓,在夜色中泛着清冷的光。
他没有点灯,只是静静坐在窗前,望着那轮挂在雪山尖上的冷月。
寒意,并非来自窗外呼啸的山风,而是源自这家族人情的淡薄,源自这以修为论尊卑的世道。这份寒意,比昆仑的万载玄冰更刺骨。
不知过了多久,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阿远,是我。”门外传来少女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陈远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他起身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他的姐姐,陈莹(华莹)。她比陈远大两岁,容貌清丽,此刻秀眉紧蹙,眼中满是担忧。
“我都听说了!”陈莹快步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抓住陈远的手臂,“他们怎么能这样!就因为一个破灵根,就要把你赶去凡俗界?我去找父亲说!”
“姐,”陈远轻轻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不必了。”
“可是……”
“这样也好。”陈远打断她,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雪山与冷月,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陈莹心悸的坚定,“昆仑虽大,却无我立锥之地。天地广阔,何处不能容身?”
陈莹看着弟弟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格外挺拔的背影,鼻子一酸。她知道,弟弟从小就与别的孩子不同,他沉默,隐忍,却比任何人都要坚韧。这份远超常人的冷静,此刻却让她心疼得厉害。
她紧紧握住弟弟冰凉的手,仿佛想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阿远,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我相信你,绝不是他们口中的废物!”
陈远感受着姐姐手中传来的温暖,冰封的心湖终于泛起一丝涟漪。他回过头,对上姐姐含泪却充满信任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嗯。”
这一声承诺,重若千钧。
寒夜漫漫,姐弟二人依偎在窗前,不再言语。窗外是家族的冷漠与命运的寒流,窗内是血脉相连的微弱暖意,与一个关于生存与未来的、无声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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