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陈踩着半高跟的工装靴，走在隧道里，步态利落，神情专注。她带来的设备确实像两个精致的“洋铁盒子”——银灰色外壳，线条流畅，面板上跳动着英文标识的数据，看起来就是高端进口的地球物理探测仪。
“这里的背景场干扰确实很特殊，”安娜操作着仪器，屏幕上显示着实时频谱，声音清晰平稳，“尤其是127秒周期的谐振峰，稳定性超乎寻常。IpE在全球监测到过类似现象，但活跃度这么高、与大型工程如此近距离的，这是首例。”
她说话时，目光不时扫过隧道壁上的监测设备和偶尔走过的我方技术人员，最后，状似无意地问陪同的胡老头：“这么重要的区域，除了工程人员和我们，还有没有其他……呃，比如附近村民或者无关人员意外进入过？他们的个人感受有时也能提供意外线索。”
胡老头面不改色：“工地管理很严，闲人免进。”
安娜点点头，没再多问，但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光。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经过特殊屏蔽处理的房间里，林爱国坐在老人对面。房间里有监控，但没有其他人。
“他们想给你脑子里那根‘天线’拧拧螺丝，对个频道。”老人开门见山，浑浊的眼睛看着林爱国，眼神里没了之前的古井无波，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怜悯的东西？“用他们的‘洋铁盒子’照你，美其名曰测试，实则是想摸清楚你这‘耳朵’的灵敏度到底有多高，能听到多深，顺便……看看能不能往里灌点他们的‘曲子’。”
林爱国心头一凛：“您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老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似苦笑的表情，“我闻得到。你身上有‘地脉’打鼾时溅出来的‘唾沫星子’味儿，不浓，但沾上了。他们那铁盒子，有股子想钻进别人梦里偷东西的贼腥气。两样我都闻得见。”
“您到底是谁？”林爱国忍不住问。
老人摇摇头：“名字不重要，就是个看山的。看了一辈子，看出点门道。地脉不是死石头，它有……打个比方，有它的‘脾气’和‘记性’。你们挖的这地方，是它一个比较深的‘梦话’节点。平时它睡得沉，鼾声规律。你们这大机器一闹，它觉得耳朵痒，鼾声就大了点，还带上了调调。”他指了指林爱国的脑袋，“你离得近，耳朵又灵（他显然用了某种比喻），就被这‘调调’粘上了，脑子里跟着响。”
这个比喻虽然粗糙，但意外地贴合实际情况。
“那您说的‘借针引线，缝梦到布上’……”
“就是他们想干的！”老人语气难得地重了一点，“他们想用那铁盒子发出的‘针’（特定频率的信号），穿过你这‘线’（林爱国的同步状态），去勾连地脉的‘梦’（127秒谐振），把梦里的‘景象’（信息）引出来，织到他们能看懂、能控制的‘布’（IpE的接收分析系统）上。这么做，地脉会被刺痛，梦会乱，可能会惊醒，一翻身……”老人用手做了个地动山摇的手势，“你这根‘线’，首当其冲，会被扯断，或者……变成他们永久的‘线头’。”
林爱国背后渗出冷汗：“那您说的法子……”
“不是根治，是让你耳朵暂时‘背’一点。”老人从怀里摸索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种晒干的、奇形怪状的草根和几块颜色暗淡的小石头，“这几味药，不是吃的。你找机会，在离那鼾声最响的地方不远不近的土里，按我说的方位和深浅埋下。它们自个儿会跟地脉的‘唾沫星子’（逸散场）慢慢磨，磨出一种让你脑子舒服点的‘杂音’，盖住那‘调调’。但只能盖，除不了根。而且时间长了，药性过了，或者地脉换个梦做，就不灵了。”
这法子听起来玄乎得近乎迷信，但联想到老人能让“心跳”中断，林爱国不敢轻视。他仔细记下方法，最后问：“您为什么要帮我们？”
老人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我不是帮你们。是这山，这地脉，看了这么多年，有感情了。它虽是个懵懂的大家伙，但也不该被人当牲口一样，想戳就戳，想牵就牵。你们挖隧道是为了你们的大事，好歹算是在它身上走动。那些人……是想抽它的筋。”
这番话，让林爱国对老人的戒心稍减，疑惑却更深。
另一边，安娜·陈的数据采集似乎遇到了“小问题”。她在操作一台仪器进行深度扫描时，屏幕突然剧烈闪烁了几下，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光点和流动线条构成的三维动态拓扑图瞬间弹出，占据了整个屏幕！图中，大量节点以不同频率闪烁，相互之间有粗细不一的光流连接，构成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网络。其中一个节点正以醒目的红色高频闪烁，旁边的坐标标注一闪而过，但眼尖的监控人员还是瞬间识别出——正是“启明星”工地的精确坐标！
“oh, sorry! System glitch！（哦，抱歉，系统故障！）”安娜惊呼一声，手速极快地按下一连串按键，屏幕立刻恢复正常的地质雷达界面，她抱歉地对胡老头笑了笑，“这台仪器有时候会载入错误的演示文件。”
胡老头呵呵一笑，没说什么，但消息立刻传回了指挥中心。
“不是演示文件。”“钟馗”看着高清监控截图，眼神冰冷，“那拓扑图的复杂度和实时性，远超任何已知的公开地质模型。节点分布……技术组正在比对，初步看，与苏芷兰仪器里记录的全球信号点，以及沈一鸣的推测图，有相当程度的重合。这是个全球性的实时监测网络图！IpE掌握的东西，比我们想象的深得多，也危险得多。”
当安娜结束采集，提出想“拜访一下那位据说对地气很敏感的老人，进行一些民俗学层面的交流”时，被胡老头以“老人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为由坚决拒绝了。
安娜没有坚持，转而提出了另一个要求：“那么，为了更全面评估‘type-127谐振’对敏感个体的影响，我希望能对林爱国先生进行一次非侵入式的、简单的神经电生理协同记录。我们IpE开发了一套很安全的脑波-环境场同步分析算法，也许能帮助理解信号是如何被个体感知和响应的，这对于制定任何后续的安全措施都至关重要。”
这个要求看似合理，却戳中了最敏感的点——他们想直接“测试”林爱国这个“接口”。
“钟馗”的回复很谨慎：需要内部评估。
当晚，指挥中心气氛凝重。老人提供的“土法”是否可信且有效？安娜的拓扑图暴露了IpE的深层意图，她的测试要求更是居心叵测。而最新的监测数据显示，那稳定了许久的“127秒心跳”，在入夜后，开始出现持续数分钟的、叠加在稳定节拍上的低频震颤杂波，仿佛平稳的呼吸里夹杂了不安的叹息。
沈一鸣盯着那些杂波的频谱分析，手指发抖：“看这模式……不是紊乱，更像是一种……响应！是对多重外部刺激（我们的监测、老人的出现、IpE设备的扫描）的复合响应！地脉……或者说那个网络……好像开始‘注意’到我们了，并且有了……‘情绪’？”
这个拟人化的说法让所有人心里发毛。
“不能再拖了。”“钟馗”下定决心，“同意安娜·陈进行神经协同记录，但必须在我们严格控制的环境下，使用我们指定的、经过彻底检查的设备，并且要有我们的医生全程在场。同时，批准林爱国尝试老人的方法——但要先由我们对那些草药石头进行最严格的分析，并在模拟环境中测试效果。”
他看向林爱国：“你的任务最重。既要配合测试，迷惑IpE，又要尝试用老人的方法保护自己。最重要的是，在测试过程中，留心安娜和她设备的一切细节，看看他们到底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我们会布下天罗地网，一旦她越界，立刻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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