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陈钊龙站在基地顶层观景台的边缘，看着东方海平面上逐渐亮起的一线天光。
三天后，就是出发的日子。
身后的脚步声很轻，但他还是听出来了——是苏婉清特有的步频，作为外科医生常年养成的习惯，走路时几乎不发出声音。
“你一整晚没睡。”她走到他身边，不是询问，是陈述。
“你不也没睡。”陈钊龙没有回头，依然看着远方，“在整理医疗包？我看见你实验室的灯一直亮到刚才。”
苏婉清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我把抗压急救的方案又优化了一遍。如果内劲保护层在深海出现局部失效，我有三套不同的应急处理流程，分别对应不同的受损程度和位置。”
她顿了顿：“但最好……用不上。”
陈钊龙终于转过身，看着她。晨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睫毛上还沾着熬夜留下的淡淡阴影。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小腹——那里依然平坦，但一个新的生命正在孕育。
“如果我回不来——”他刚开口，就被苏婉清用手捂住了嘴。
“不要说这种话。”她的眼神里有罕见的严厉，“你必须回来。不是‘如果’，是‘必须’。”
陈钊龙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婉清，你知道深海作战的生存概率是多少吗？林星辰昨晚更新了模型，把所有因素都考虑进去后——”
“37.4%，我知道。”苏婉清打断他，“她给我发了一份副本。我还知道，如果算上你总是能在绝境中找到出路的‘奇迹因素’，这个概率可以提高到45.2%。”
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将近一半的机会，不低了。而且……”
她的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背上，一起贴着小腹：“而且我相信，我们的孩子会给他爸爸带来好运。所以，你会回来的。这不是愿望，是医学判断——我认为你的生存意志足够强大到创造那0.8%的奇迹。”
陈钊龙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热。他俯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
“好。”他轻声说，“那我答应你。我会为了你，为了孩子，为了那0.8%的奇迹……活着回来。”
晨光终于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洒满海面。
最后一次战前会议
上午九点，一号会议室。
这是出发前的最后一次全体会议。七个人再次聚齐，但气氛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没有争论，没有质疑，只有平静的确认和最后的调整。
“三艘‘蛟龙号’改进型已经完成最终测试。”南宫明月首先汇报，她人在香港的船厂，通过全息投影参与，“最大下潜深度七千二百米，在极限压力下可以坚持四小时。另外，按照你的要求，我在每艘潜水器上都加装了自毁装置——如果情况完全失控，至少不会让技术落到‘熵’组织残余势力手里。”
陈钊龙点头：“谢谢。”
林星辰接着报告：“我已经将深海祭坛的能量流动模型同步到所有人的作战终端。模型显示，祭坛每23小时17分会有一个短暂的‘换能间隙’，持续大约3分44秒。那是它能量循环最脆弱的时刻。”
她调出倒计时：“下一次间隙将在……56小时后，也就是我们预计抵达目标深度的时间点前后。误差不超过二十分钟。”
“最佳攻击窗口。”叶红鲤眼睛一亮，“如果能在那个时候动手——”
“但也是最危险的时候。”上官凝沉声道，“换能间隙意味着祭坛处于高度敏感状态，任何外部干扰都可能引发剧烈反应。古武典籍记载，邪修大阵在转换能量时，防御反而会提升到极致。”
苏婉清调出医疗团队的最终方案：“根据压力测试数据，我重新计算了内劲保护层的安全时间。在万米深度，理论极限是127分钟。但考虑到作战消耗、可能受伤、以及‘混沌’的精神攻击影响……我建议将实际作战时间控制在90分钟内。”
她看向陈钊龙、叶红鲤和上官凝：“90分钟，无论成功与否，都必须撤回‘蛟龙号’。这是生理极限，超过这个时间，即使内劲还能维持，器官也会开始出现不可逆的损伤。”
“90分钟……”陈钊龙计算着，“从祭坛边缘突破到核心，预计需要15分钟。与‘混沌’交战，预留45分钟。破坏祭坛关键节点，20分钟。撤退，10分钟。刚好。”
“但这是理想情况。”叶诗涵在视频中轻声说，“如果出现意外……”
“那我们就应对意外。”陈钊龙平静地说，“红鲤负责突破和开路，凝儿负责牵制和防御，我负责主攻和破坏。婉清在‘蛟龙号’内提供远程医疗支持和战术建议。星辰在地面控制中心提供数据支援。明月确保后勤和撤退通道。诗涵……”
他看向叶诗涵的全息影像：“你负责最重要的任务——如果我们失败了，你要让世界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能让‘混沌’的真相被掩埋。”
叶诗涵咬着嘴唇，用力点头：“我……我会的。但你们不会失败。”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
陈钊龙站起身，走到会议室中央：“那么，作战计划确认。三天后凌晨四点出发，航行两天抵达马里亚纳海沟预定位置。第三天黎明开始下潜，预计在第四天凌晨抵达目标深度，在祭坛换能间隙发动攻击。”
他环视众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叶红鲤举手：“我申请担任先锋。如果祭坛有防御机关，我的‘内劲’特性最适合强行突破。”
“驳回。”陈钊龙摇头，“开路工作我们三个轮流进行。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所有风险。”
“但——”
“没有但是。”陈钊龙罕见地用上了命令的语气，“这次行动，我们每个人都要活着回来。所以不会有人当‘牺牲品’，不会有人‘殿后’。我们要么一起成功，要么一起撤退，寻找下一次机会。”
上官凝赞同地点头：“陈兄说得对。武者不惧牺牲，但也不该轻言牺牲。更何况，我们需要每个人的力量。”
南宫明月在投影中微微颔首：“从商业角度说，分散风险总是比孤注一掷更明智。”
林星辰推了推眼镜：“数据模型也显示，团队协同作战的生存概率比个人英雄主义高出12.7%。”
苏婉清最后说：“作为医生，我必须强调——你们的生命同样珍贵。不要想着为谁去死，要想着为谁活下去。”
叶红鲤看着众人，最终低下头：“我知道了。”
陈钊龙拍拍她的肩膀：“好了，现在解散。最后三天，各自完成最后的准备。但记住——每天至少保证六小时睡眠，按时吃饭，这是命令。”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开。
最后的准备
接下来的三天，基地里的气氛既紧张又平静。
训练场里，陈钊龙、叶红鲤和上官凝进行着最后的配合演练。三人的“内劲”在特制压力舱中交织流动，形成一种奇特的共鸣——陈钊龙的“万象归元诀”包容万象，叶红鲤的“内劲”锐利如刀，上官凝的古武心法沉稳如山。三种不同特质的力量在深海压力模拟下逐渐融合，形成一种全新的、更强大的合力。
“这就是‘势’的协同。”上官凝在训练间隙解释，“古武界传说，心意相通的武者可以将彼此的力量联结，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但我从未见过有人真的能做到——直到现在。”
实验室里，苏婉清和林星辰在一起工作。一个从医学角度分析深海环境对人体的影响，一个从数据层面计算各种应急预案的成功率。
“如果他们在水下受伤，血液凝结速度会是陆地的三倍。”苏婉清盯着屏幕上的模拟数据，“所以我准备了特制的凝血剂和抗凝剂，要根据伤口类型和深度精确使用……”
“我已经把人体监测数据接入了作战终端。”林星辰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可以实时显示每个人的生命体征。如果任何一项指标超过安全阈值，系统会自动报警，我也会立刻通知你们。”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我还写了一个小程序……如果、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潜水器的逃生舱会自动弹出，浮上海面。至少……能把遗体带回来。”
苏婉清的手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稳定：“谢谢。但希望用不上。”
“希望用不上。”林星辰重复。
南宫明月在香港的船厂亲自监督最后的工作。三艘“蛟龙号”被涂成了深蓝色，与海水几乎融为一体。她要求工人检查每一颗螺丝，测试每一个阀门，确保万无一失。
“南宫总，自毁装置的启动密码设置为什么？”工程师问。
南宫明月沉默了片刻，说：“设置双重验证。需要水下和地面控制中心同时输入密码才能启动。另外……加一个48小时延迟。如果48小时内有人取消，装置就不会引爆。”
“这不符合安全规范——”工程师试图反对。
“按我说的做。”南宫明月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我要给他们留一条退路。即使……即使他们自己选择了绝路，我也要给他们反悔的机会。”
叶诗涵在洛杉矶的录音室里，录制《深渊之光》的完整版。这首歌将成为行动开始时的背景音乐，通过全球网络同步播放。
录音间隙，她看着歌词发呆：
“此去深渊万里\/不知归期何许\/若我沉没于黑暗\/请记得我曾向往光明……”
制作人轻声问：“诗涵，这句歌词是不是太……悲壮了？要不要改得积极一点？”
叶诗涵摇头：“不，就这样。因为这就是真相——他们可能回不来。我们不能假装这是一次轻松的旅行。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有人正在为他们的安宁，赌上自己的生命。”
出发前夜
出发前最后一晚，陈钊龙把所有人都叫到了基地的休息室。
没有谈作战，没有谈计划，只是简单地吃了一顿饭。
南宫明月空运来了顶级的食材，林星辰黑进了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的数据库搞到了秘制菜谱，苏婉清严格监控着每个人的营养摄入，叶诗涵从洛杉矶寄来了她代言的红酒，上官凝贡献了古武世家秘传的药膳配方。
叶红鲤看着满桌子的菜，笑了：“这算不算最后的晚餐？”
“别乱说。”苏婉清瞪了她一眼，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这是践行宴。等我们回来了，还要吃庆功宴。”
陈钊龙举起酒杯：“以水代酒。敬我们所有人——敬我们走过的路，敬我们将要面对的战斗，敬我们一定会赢的未来。”
七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饭后，大家没有立刻散去，而是围坐在休息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夜空中的星星。
“你们说，”叶诗涵轻声问，“深海那个祭坛，从海底能看到星星吗？”
“看不到。”林星辰推了推眼镜，“一万一千米深的海底是绝对的黑暗。连深海生物自身发出的光都很少。那里是地球上最孤独的地方。”
“所以‘混沌’才选择那里。”上官凝说，“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压力，绝对的孤独……这些都是邪修追求的‘绝境’。在绝境中蜕变，在孤独中超脱。”
“但他忘了，”陈钊龙说，“人类之所以是人类，就是因为我们能在黑暗中点燃火把，在压力下挺直脊梁，在孤独中拥抱彼此。”
他看向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们有彼此，有所有支持我们的人，有那些我们甚至不认识的、但值得被守护的普通人。”
苏婉清靠在他肩上：“等这一切结束了，你想做什么？”
陈钊龙想了想：“我想开一家小小的书店，就在海边。每天看看书，看看海，等孩子放学回家，听他说学校里发生的事。”
叶红鲤笑了：“那我就在书店旁边开个武馆，教孩子们防身术。免得有人来书店闹事。”
“我可以负责书店的网络系统和安防。”林星辰小声说。
南宫明月优雅地抿了口水：“那我投资。把书店和武馆做成连锁品牌，推广到全世界。”
“我写一首歌，就叫《海边书店》。”叶诗涵眼睛发亮。
上官凝抱拳：“古武界可以派弟子来武馆交流学习，促进传统与现代的结合。”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描绘着一个美好得几乎不真实的未来。
但每个人都说得那么认真，那么投入，仿佛那个未来触手可及。
夜深了，众人陆续离开休息室。
陈钊龙最后一个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夜空。
他知道，深海中的那个存在也在看着这片星空——或许是以完全不同的方式，或许已经不再用眼睛去看。
两个理念，两种选择，终将在那万米之下的黑暗中碰撞。
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不是为了成为英雄，只是为了守护那些平凡而珍贵的梦想——一个海边书店，一个孩子的笑声，一首打动人心的歌，一个可以自由选择未来的世界。
“混沌，”他对着星空轻声说，“你选择了孤独的完美。但我选择了不完美的温暖。”
“就让我们看看，到底哪条路，才是人类真正的归宿。”
窗外，黎明前的最后一批星星开始隐去。
而深海中的倒计时，还在继续跳动。
无法回避的终局，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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