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龙惊墨的嫁妆，终于到了最终清点查验的阶段。
地点就设在那个存放嫁妆的旧库房外的空地上。柳氏为了显示“公正”，果然请来了龙渊身边一位姓胡的老管事，以及她自己身边的周嬷嬷，作为共同见证。龙擎天忙于公务，并未露面，但显然默许了这个流程。
龙惊墨只带了小桃前来，她穿着一身半旧的素色衣裙，站在一旁，神色平静，仿佛眼前这堆积如山的箱笼与她并无多大关系。
柳氏则端坐在临时搬来的太师椅上，龙婉清陪在一旁，母女二人脸上都带着矜持而笃定的笑容，似乎胜券在握。
“开始吧。”柳氏淡淡吩咐道。
首先清点的是田庄和铺面的地契房契。胡管事和周嬷嬷仔细核对着清单上的名称和位置。柳氏在这方面倒是没敢做太大手脚，毕竟这些产业有官府备案，容易查证，她只是将一些最不值钱的挑了出来。龙惊墨默默记下这些产业的位置和情况，心中已有将来如何处置的初步打算。
接着，便是重头戏——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和家具器皿。
一个个箱笼被打开。
首先呈上来的是金银首饰。一套套赤金头面、一支支珠钗玉簪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周嬷嬷拿着清单，唱念着名目，胡管事则负责查验。
柳氏紧张地注视着胡管事的动作。这些首饰，虽然大部分是真的，但成色和重量上，她都吩咐人动了手脚，比如在金饰中掺入其他金属，或者用 很小的、光泽较差的珍珠替换了原本的大珍珠。
胡管事是老江湖了，他拿起一支赤金凤钗，掂了掂分量，又仔细看了看色泽和做工，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并未多说，只是在清单上做了个记号。他又拿起一串珍珠项链，看了看珍珠的大小和圆润度，同样沉默地做了记录。
柳氏见状，心中稍安。胡管事显然看出了问题，但碍于情面或者不愿多事，并没有当场揭穿。只要他不在明面上说出来，龙惊墨一个丫头片子，能看出什么？
龙惊墨的确没有上前仔细查看，她只是远远地看着，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她不需要现在揭穿，这些动过手脚的首饰，将来在王府，自有它们的“用武之地”。
接下来是绫罗绸缎。当那一匹匹颜色鲜艳、光滑亮泽的绸缎锦缎被展开时，连胡管事的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这光泽，这手感，看起来确实是上等货色。
柳氏和龙婉清对视一眼，眼中得意更甚。她们特意用了特殊的药水处理和熏香，让这些次等布料在短时间内看起来与真品无异。
周嬷嬷高声唱喏：“云锦十匹——”
“苏缎二十匹——”
“杭绸三十匹——”
龙惊墨静静地看着，目光扫过那些展开的布料，尤其是在那些她偷偷替换掉的、真正的优质布料上停留了一瞬，又掠过那些被她喷洒过“显形水”的劣质绸缎。
就在仆役们准备将一匹看起来格外鲜亮的“苏缎”重新卷起时，龙惊墨忽然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且慢。”
所有人都是一愣，看向她。
柳氏眉头一皱：“惊墨，又怎么了？胡管事和周嬷嬷都在查验，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龙惊墨缓步走上前，目光落在那匹“苏缎”上，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女儿只是觉得，这匹缎子的光泽，似乎过于艳丽了些，与女儿在边陲时见过的、真正的上等苏缎，似乎有些不同。”
柳氏心中一跳，强自镇定道：“你懂什么？这是最新的织染技法，自然与你在乡下见的土布不同！”
龙婉清也帮腔道：“三妹妹，你没见过世面，就不要胡乱质疑了，免得惹人笑话。”
龙惊墨却不理会她们的嘲讽，她转向胡管事，微微屈膝：“胡爷爷，您见多识广，可否请您再看看这匹缎子？尤其是对着光，看看它的纹理和底色？”
胡管事看了龙惊墨一眼，又看了看脸色微变的柳氏，沉吟片刻，还是依言拿起那匹缎子，走到阳光更充足的地方，对着光仔细看了起来。这一看，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纹理……确实有些松散不均。”他喃喃道，又用手捻了捻布料边缘，“手感也略显发涩，不似顶级苏缎那般顺滑。”
柳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龙惊墨又道：“女儿曾听一位老郎中说过，有些不良商人，会用特殊药水处理次等布料，使其短时间内光鲜亮丽，但时日一长，或者遇水受潮，便会原形毕露，褪色脆化。不知……可否取些清水来一试？”
“龙惊墨！你休要胡言乱语！”柳氏猛地站起身，声色俱厉，“这些可是母亲我精心为你准备的！你竟敢如此污蔑！”
“母亲息怒。”龙惊墨神色不变，“女儿并非污蔑，只是以防万一。毕竟，这些嫁妆将来是要带入王府的，若真有问题，届时丢的可是龙家和王府的颜面。提前查验清楚，对大家都好。胡爷爷，您说呢？”
胡管事看着龙惊墨平静却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柳氏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他叹了口气，对旁边的仆役道：“去，取盆清水来。”
“不能试！”柳氏尖声阻止，她心里清楚，那些被药水处理过的布料，一遇水就会显出不均匀的底色！
“为何不能试？”龙惊墨目光直视柳氏，语气带着一丝逼问，“母亲若心中坦荡，又何惧一碗清水？”
“你……”柳氏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龙婉清也急了：“龙惊墨，你大胆！竟敢顶撞母亲！”
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所有人都看着那盆被端来的清水，又看看脸色难看的柳氏和神色平静的龙惊墨。
胡管事心中叹息，知道今日这事无法善了。他沉声道：“夫人，三小姐所言，不无道理。为了龙家声誉，老奴觉得，试一试，无妨。”
说完，他不等柳氏再反对，直接拿起刚才那匹被质疑的“苏缎”，用干净的布巾蘸了清水，在不显眼的布料背面，轻轻擦拭了一小片区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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