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花径迷踪，指引方向的合照
铃兰被洛尘冰冷的目光和话语钉在原地，如同被寒霜打蔫的娇嫩花苞。她捧着那束白色小花的双手微微颤抖，嫩绿色的眼眸里，那份纯粹的担忧和委屈迅速被更深的困惑与……一种近乎茫然的悲伤所取代。花瓣般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将怀中的花束抱得更紧了些，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洛尘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那双眼睛里的清澈太具欺骗性，如同包裹着蜜糖的毒药。他不能心软，更不能被表象迷惑。左臂的伤口随着心跳阵阵抽痛，粘稠的暗红血液浸透了撕裂的衣袖，滴滴答答落在脚下浓艳得如同蜡制的花瓣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污迹，与这片完美到虚假的花海格格不入。
“硫磺……”他无声地翕动嘴唇，那混合着矿石焦糊的独特气味，如同一条阴冷的毒蛇，依旧顽固地盘踞在他的鼻腔深处，与周围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甜香激烈对抗。这气味是真实的锚点，是昨日熔岩地狱在他感官中留下的烙印，冰冷地提醒着他循环的残酷和眼前的危机。
他必须找到源头！
洛尘咬紧牙关，忍着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踉跄地后退几步，彻底拉开与铃兰的距离。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锐利地扫视着周围这片无边无际的怒放花海。牡丹、芍药、玫瑰……所有花朵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凝固的盛放姿态，花瓣饱满，色彩饱和度高得刺眼，没有一丝枯萎或凋零的迹象，仿佛被永恒地定格在最美的瞬间。没有风，空气凝滞得如同胶质，只有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香沉沉地压下来。
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刚才摔倒的地方——那片被他的血迹和暗红颜料污染的区域。那里的花朵似乎……比其他地方显得略微黯淡？花瓣的边缘也似乎不那么“完美”了？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难道这些花……也是画上去的？像昨夜那些溶解的糖果墙？
洛尘的心猛地一跳。他不再犹豫，拖着疼痛沉重的身体，几乎是扑到那几朵沾染了血迹和暗红颜料的花丛旁。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指尖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狠狠抠向一朵深红色玫瑰那饱满得如同蜡制品的花瓣！
嗤——
指尖传来一种极其怪异的触感！并非植物花瓣应有的柔韧或脆弱，而是一种……坚韧的、类似厚帆布或劣质皮革的质感！更令他头皮发麻的是，随着他用力抠挖，那“花瓣”竟然被他硬生生地掀起了一小片！而“花瓣”之下露出的，并非花蕊或茎秆，而是一片……灰暗的、带着粗糙纹理的底色！像极了昨夜在混沌布景区看到的、那些未完成的画布底板！
这花海！这看似生机勃勃、美不胜收的花海，竟然也是假的！是用颜料和某种基底“画”出来的巨大布景！
“啊！” 身后传来铃兰一声短促而惊恐的轻呼。
洛尘猛地回头，只见铃兰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那双嫩绿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深切的痛苦？她看着洛尘手中那片被掀起的“花瓣”，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亵渎，身体微微颤抖着。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不解和悲伤，“它们……它们那么美……”
美？洛尘心中冷笑。这虚假的、用颜料堆砌的“美”，正是囚禁他的牢笼最华丽的外衣！他不再理会铃兰的悲伤，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传来的怪异触感和鼻尖那顽固的硫磺气味上。
他忍着恶心，将那片被他抠下的“花瓣”凑到鼻尖。浓烈的、人工合成的花香混合着颜料和底布材料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然而，就在这令人作呕的气息之下，那股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硫磺焦糊味，再次顽强地钻了进来！而且……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点？来源方向……似乎就在他抠下“花瓣”的位置附近？
难道气味是从这画布底下渗透出来的？
洛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野兽，不顾手臂的剧痛，跪在花丛中，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发疯般地扒拉着刚才被他掀开“花瓣”的那片区域！他粗暴地撕开那些“娇艳”的花卉，指甲抠刮着下面灰暗粗糙的“画布”！
铃兰看着他近乎自毁般的疯狂举动，发出压抑的啜泣声，却不敢上前阻止，只是无助地站在原地，嫩绿色的眼眸里蓄满了泪水。
“找到了！” 洛尘低吼一声，声音因激动和疼痛而嘶哑！
在他抠刮的地方，灰暗粗糙的“画布”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缝！裂缝只有头发丝般粗细，蜿蜒曲折，几乎难以察觉。但正是从这道细微的裂缝里，那股混合着硫磺、矿石焦糊和某种更深沉、类似陈旧血腥的独特气味，丝丝缕缕、却无比清晰地渗透了出来！如同地狱深处泄露出来的一缕气息！
这裂缝！就是气味的源头！也是这虚假花海布景上的一道“伤口”！
洛尘的呼吸变得粗重，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他毫不犹豫地用手指抠住那道裂缝的边缘，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它撕开！指甲瞬间劈裂，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毫不在意！他需要看到裂缝下面是什么！是另一个熔岩地狱的碎片？还是这桃源循环机制的核心秘密？
“不！不要！” 铃兰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尖叫起来，“你会毁了这里的！你会引来……引来‘它们’的注意！”
“它们”？洛尘的动作猛地一顿，心头警铃大作！他猛地抬头看向铃兰。
就在这瞬间——
嗡！
那种熟悉的、并非声音的、直接作用于骨骼和神经的高频震动，再次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花海空间！比昨夜在混沌布景区的震动更加猛烈，更加狂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兽正在疯狂地撞击着这个脆弱的牢笼！
整个花海世界剧烈地摇晃起来！天空那片涂抹着过度饱和色彩的“晚霞”如同劣质的幕布般疯狂扭曲、抖动！脚下的大地（或者说画布）传来令人心悸的撕裂感！那些凝固的、完美的花朵，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蜡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变形、流淌下粘稠的彩色“汁液”！浓郁的花香瞬间被一股浓烈的化学溶剂气味取代！
“警告！布景完整性受损！……未知干扰源……强制稳定程序启动！” 那个冰冷平板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充满了扭曲的杂音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急促感，甚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
洛尘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震得几乎趴倒在地，他死死抠住那道裂缝，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线索！他惊恐地看到，不远处的铃兰，身体也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地颤抖起来！她那身由花瓣编织的衣裙开始迅速褪色、枯萎！她那张精致如同洋娃娃的脸上，痛苦地扭曲着，嫩绿色的眼眸深处，那清澈的光芒正被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指令光芒强行覆盖！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竟然开始生长出尖锐的、如同荆棘般的木质尖刺！
“快……快走！” 铃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声音里充满了被撕裂的痛苦和最后一丝挣扎的焦急，“沿着……气味……裂缝……去……‘根’……” 她的声音被剧烈的震动和体内某种力量的冲突彻底扭曲。
话音未落，她的眼神彻底被冰冷的光芒吞噬。那双嫩绿色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机质的空洞和锁定猎物的寒意。她如同被无形的线提起的木偶，僵硬地、带着荆棘尖刺的双手，朝着洛尘的方向，缓缓抬起！
清除程序！又一次！
震动更加狂暴，花海世界如同末日降临！天空的“幕布”被无形的力量撕开更大的裂口，露出后面更加深邃、更加令人不安的、翻滚着混沌色彩的虚空！脚下的大地裂开更多缝隙，粘稠的“颜料”和灰暗的“画布”基底翻卷上来！
洛尘看着眼前彻底“蜕变”、散发出冰冷杀意的铃兰，又看向手中那道散发着硫磺气息的细微裂缝。铃兰最后那句破碎的指引——“沿着气味……裂缝……去‘根’”——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刺破了他心中的迷雾！
“根”？是这循环桃源的根源？还是逃出生天的关键？
没有时间思考了！洛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他不再试图撕开裂缝，而是将整个身体压了上去，用肩膀和身体的重量，狠狠撞向那道裂缝旁边一块因为震动而变得格外脆弱、流淌着彩色“汁液”的巨大“花茎”布景！
轰！
那块“花茎”布景应声向内塌陷！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加强烈、更加纯粹的硫磺焦糊和矿石气息，混合着浓烈的尘土和血腥味，如同积蓄已久的洪流，猛地从洞口喷涌而出！
就是这里！
洛尘甚至来不及看身后已经完全“蜕变”、正带着荆棘尖刺扑来的铃兰一眼，用尽最后的力量，如同扑火的飞蛾，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洞，一头钻了进去！
粘稠、冰冷、充满刺鼻气味的黑暗瞬间将他吞噬。身后，是花海世界崩塌的轰鸣、铃兰（或者说那个被指令控制的怪物）发出的非人嘶吼，以及那个冰冷声音气急败坏的警告杂音……
前方，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那条指引着方向、散发着硫磺与血腥的、未知的路径。通往“根”的道路，终于在他面前，以最残酷的方式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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