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未来谷”科技园区一片死寂，只有服务器机房的应急灯泛着冷白的光，像极了停尸间的照明。林墨赶到时，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李建国叼着没点燃的烟，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看见他来，把烟揣回兜里：“老林，来了就赶紧看看，情况有点怪。”
苏语跟在林墨身后，手里提着法医箱，小声喊了句“墨哥”，递过去一副无菌手套。她跟着林墨五年，早习惯了他总能在尸体上找到别人忽略的细节，却从不知道，林墨的“细节”里，藏着能看见鬼魂的秘密。
机房里满是服务器运转的低频嗡鸣，空气里飘着一股焦糊味，混合着灰尘和金属的气息。死者倒在一排服务器机柜前，上半身趴在键盘上，右手还保持着按键盘的姿势。林墨蹲下身，目光先落在死者手边的键盘上——那是个机械键盘，回车键周围的键帽明显发黑，边缘有融化的痕迹，焦糊味就是从这里散出来的。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林墨的手指没碰尸体，先检查了周围的环境。服务器都还在运行，指示灯闪烁着正常的绿光，没有断电或火灾的痕迹，只有死者周围的一小块区域有异常。
“陈默，32岁，独立程序员，”李建国递过来一张身份信息表，“这机房是他租的，说是做数据存储，具体存什么，暂时没摸清。发现尸体的是物业，凌晨巡查时听见机房有异响，进来就看见人倒在这了。”
苏语已经打开了法医箱，准备好体温计和尸表检查工具。林墨刚要伸手去测死者的体温，突然觉得耳边一阵发凉——不是机房空调的冷，是那种带着情绪的寒意。他的目光顿了顿，落在死者的脸上：陈默的眼睛睁着，瞳孔散大，脸上没有明显的痛苦，反而带着一丝诡异的茫然，像是在死前还盯着屏幕上的什么东西。
“墨哥，怎么了？”苏语注意到他的停顿，轻声问。
林墨摇摇头，收回思绪，指尖碰到陈默的皮肤时，又听见了那个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带着电流的滋滋声：“数字……错了……她的眼泪……”
是陈默的鬼魂。林墨早就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声音”，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检查，指尖在陈默的手腕处停留片刻：“尸温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12到14小时前，也就是昨天下午一点到三点之间。体表没有明显外伤，右手食指和中指指腹有灼伤痕迹，和键盘上的焦痕位置对应。”
他起身，走到服务器前，苏语立刻递过紫外线灯。灯光下，键盘上的焦痕周围浮现出微弱的荧光反应，“有金属碎屑，”林墨指着回车键下方，“像是有人改造过键盘内部的电路，电流过载导致短路，灼伤了死者的手指，可能还引发了电击。”
李建国凑过来，眯着眼看：“你的意思是，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改了键盘，让他触电死的？”
“可能性很大，”林墨关掉紫外线灯，“具体死因要等尸检，不过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死者应该是在操作键盘时突然触电，来不及反应。另外，他的指甲缝里有少量纤维，像是某种布料的，可能是在挣扎时抓到的。”
苏语迅速用镊子取了样本，装进证物袋。林墨转身时，又瞥见了陈默的鬼魂——就在尸体旁边，半透明的身影低着头，盯着键盘，嘴里反复念叨着“心语……算法……对不起……”
“心语”？林墨把这个词记在心里，没当场说出来。他知道李建国不信这些，每次只能用“职业敏感”来掩饰那些来自鬼魂的线索。
尸检在市局的法医中心进行。苏语负责记录，林墨则专注地解剖尸体。解剖刀划开皮肤时，他又听见了陈默的声音，这次更清晰了：“我只是改了匹配算法……没想到会害死她……”
“墨哥，死者的心脏表面有出血点，心肌纤维断裂，符合电击致死的特征，”苏语的声音打断了林墨的思绪，“另外，他的肝脏有轻微损伤，可能长期熬夜，作息不规律。”
林墨点点头，取下死者的心脏样本，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电流路径是从右手手指进入，经过心脏，从左脚流出，和现场键盘的位置吻合。键盘里的金属碎屑成分出来了吗？”
“出来了，是黄铜和镍合金，常见于电路板的导线，”苏语递过检测报告，“还有，技术科那边恢复了机房的部分监控，昨天下午两点左右，有个穿黑色连帽衫的人进过机房，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脸，停留了大概十分钟就走了。陈默是两点十五分进入机房的，之后就没人再进去过。”
“十分钟……够不够改造键盘？”李建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刚查了陈默的背景，这家伙不简单。他表面上是做数据存储的，实际上去年给一个叫‘心语’的婚恋平台做过技术外包，负责用户匹配算法。”
“心语？”林墨抬眼，和李建国对视，“我记得去年有个新闻，说心语平台有用户被诈骗，还流产了，是不是？”
“就是这个，”李建国把文件放在桌上，“受害者叫张岚，去年在心语上匹配到一个自称‘富二代’的男人，结果被骗了二十多万，还发现自己怀孕了，后来情绪激动流产，现在还在医院做心理治疗。当时警方查过，那个‘富二代’是假身份，线索断了，但张岚的母亲赵慧一直没放弃，还去心语平台闹过几次，说平台算法有问题，故意把骗子推给她女儿。”
林墨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陈默鬼魂的话——“我只是改了匹配算法”。他放下解剖刀，擦了擦手：“技术科能不能恢复陈默服务器里的数据？特别是和‘心语’相关的。”
“正在试，”李建国叹了口气，“陈默的服务器加密了，技术科说需要时间。不过我已经让人去查赵慧了，她以前是电工，懂电路，有嫌疑。”
接下来的两天，林墨和苏语一直在整理尸检报告，补充细节。苏语发现，陈默指甲缝里的纤维，来自一种黑色连帽衫的面料，和监控里那个神秘人的穿着吻合。而技术科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他们破解了服务器的加密，找到了陈默的日志。
日志里的内容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陈默在给“心语”做外包时，偷偷留了后门，入侵了平台的数据库，篡改了用户匹配算法。他把一些有诈骗前科、或者填写虚假信息的用户，优先匹配给那些信用评分高、经济条件好的女性用户，还会根据用户的聊天记录调整算法，让骗子更容易获取受害者的信任。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苏语看着日志，皱着眉，“这不是害人吗？”
“为了钱，”李建国指着日志里的转账记录，“有个境外账户每月给陈默打钱，金额从几万到几十万不等。初步判断，是诈骗团伙雇佣他，通过算法筛选目标，提高诈骗成功率。张岚就是被这个算法匹配给骗子的，她的聊天记录里，有很多被算法‘引导’的痕迹，比如平台反复推荐那个骗子，还隐藏了其他用户的消息。”
林墨坐在一旁，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他又听见了陈默的声音，这次带着哭腔：“我需要钱……我妈得了癌症，要做手术……他们说只是改改数据，不会出事……我没想到张岚会流产……”
“赵慧那边有消息了吗？”林墨抬头问李建国。
“有，”李建国拿出一份监控截图，“赵慧在案发前三天，去电子市场买过黄铜导线和绝缘胶带，和键盘里的金属碎屑成分一致。而且，她在案发当天下午一点半，出现在了‘未来谷’园区附近，说是去看朋友，但没找到她朋友的证词。”
证据链越来越清晰。李建国立刻带队去赵慧家，林墨和苏语也跟着一起。赵慧的家在一个老旧小区，房子不大，客厅的墙上挂着张岚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笑得很灿烂。赵慧坐在沙发上，看见警察进来，没有惊讶，反而很平静。
“你们是为陈默的事来的吧？”赵慧的声音很沙哑，眼睛里布满血丝，“是我杀的他。”
李建国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承认。赵慧站起身，走到阳台，拿起一个纸盒子，里面装着改造键盘的工具和剩下的导线：“我女儿流产后，就一直精神恍惚，医生说她可能一辈子都怀不上孩子了。我去心语平台闹，他们说算法没问题，是我女儿自己不小心。后来我查到，是陈默改了算法，把骗子推给了我女儿，我就想找他算账。”
“我假装成客户，联系陈默，说要租他的服务器，”赵慧的声音开始发抖，“他让我去机房谈，我趁他不注意，把改造好的键盘换了上去。那键盘里的电路被我改了，只要按回车键超过两秒，就会短路放电，电流足够电死人。我知道他每天下午都会在机房维护数据，肯定会用那个键盘。”
“你就没想过，杀人是要偿命的吗？”苏语忍不住问。
赵慧苦笑了一下，眼泪掉了下来：“我女儿已经毁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陈默说，我女儿只是‘一串数据’，死了也没关系。他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拿别人的人生换钱？”
林墨站在门口，看着赵慧的背影，又看见了陈默的鬼魂。这次，陈默的鬼魂不再念叨，只是静静地站在赵慧身边，脸上满是悔恨。林墨知道，陈默到死都没明白，那些他以为的“数据”，背后是活生生的人，是会哭、会痛、会绝望的生命。
案件告破后，李建国在办公室里抽烟，看着窗外：“以前总觉得，案子破了就完了，但这次……”
“数字是冷的，但人是热的，”林墨接过苏语递来的水，“技术本身没有错，错的是用技术害人的人。赵慧的复仇，不过是用另一种错误，去弥补之前的错误。”
苏语点点头，把整理好的报告放在桌上：“心语平台已经被立案调查了，那些被算法伤害的用户，终于有了说法。墨哥，你说……陈默到最后，是不是也后悔了？”
林墨看着报告上陈默的照片，想起那个满是悔恨的鬼魂，轻轻“嗯”了一声：“应该是吧。可惜，有些错误，一旦犯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了。”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三人身上，却驱不散心底的沉重。数字时代里，每个人都可能是数据的一部分，但永远不要忘记，数据的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是不该被轻易操控的人生。这起“数字复仇”案，不仅是一个案件的终结，更是对所有手握技术之人的警示——当技术失去了人性的温度，就会变成最锋利的刀，伤人，也伤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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