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袖轻挥，隔空卷起一捧河水，指尖触碰，任由水珠从指缝滴落，“这片土地养着我们，也藏着我们的根。”
他说起小时候跟着外祖父在江边看渔民收网，说起货栈里月银鱼冰块碰撞的脆响，说起中秋夜在栈桥上看鱼群泛着银光跃出水面。“外祖父总说，月流湾的水是有灵性的，懂得疼惜在这里讨生活的人。”
白未央的语气里满是眷恋，“就算岷江断了，天落河与月溪也照样养出好鱼好贝，这就是土地的恩情。”
商船的锚链哗啦作响，准备在月流湾外做停靠。水手们忙着收帆，灯笼的光映在白未央脸上，忽明忽暗。
（第五十八日）
“明日一早，我便要换乘小船进湾了。”他接过老仆递来的油纸包，递给林飞宇，“这是月流湾的鱼干，你路上带着吃。”
林飞宇接过油纸包，触手微凉，带着海水的咸腥和鱼干的鲜香。
他看着白未央收拾行囊的背影，那身影在灯笼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你……回了家，还会再出来吗？”
白未央动作一顿，随即笑道：“或许吧。月流湾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呢。”他望向月流湾深处的暗影，那里藏着白家的货栈，也藏着他复杂的过往，“不过眼下，先得回去给外祖父报个平安。”
夜色渐浓，月流湾的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白未央坐在船头，望着家乡的方向，许久未语。
林飞宇忍不住问：“你父亲……真的从不念你？”
白未央转头，脸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他啊，大概还在哪里找他的传世宝贝吧。”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不过外祖父说过，月流湾的潮水涨了又落，人心也是一样。说不定哪日，也会想起我这个不务正业的儿子。”
海风送来更浓的鱼鲜气息，带着月流湾特有的湿润与温热。白未央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尘土：“不说了，明日天亮，就要踏上那片土地了。”
他的目光里有期待，有感慨，更有对这片生养之地深沉的热爱，“林飞宇，若你将来路过月流湾，记得来尝尝真正的月银鱼，那时我再带你去看银鱼映月的盛景。”
月流湾的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海面上。商船“归航号”的龙骨刚蹭上码头的青石板，尚未停稳，船舷边的铁链还在哗啦作响，几个提着羊角灯笼的身影就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灯笼的光晕在潮湿的空气中晃荡，映出来人脸上惊惶失措的神色，为首的汉子扯着嗓子大喊，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白家少爷可在船上？！未央少爷——！”
舱门边，白未央正低头整理着刚从游历带回的各种书籍，闻言手指猛地一顿。他身边的老仆白勇原本佝偻着背，此刻却像被针扎了一般挺直了腰板，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大，望向岸边的身影时，声音都在发颤：“是……是白忠哥哥？，我是白勇啊，我和少爷都在船上”
白忠听见回应，灯笼差点脱手砸在地上，他踉跄着扑到船边，灯笼光照亮了白忠斑白的鬓角：“勇弟！真的是你！快，快叫少爷回家！家里……家里出事了！”
“出事？”白未央的心猛地一沉，他推开白勇，几步跨到船舷边，玄色衣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忠叔，到底怎么回事？家里可还好，我外祖父呢？”
白忠的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二小姐……是二小姐的尸身被送回来了！她夫家那头说，二小姐因为多年膝下无子，愧对夫家，留了遗书，说是……说是悬梁自尽！老爷急火攻心，当场就病倒了！我让人先收敛二小姐，自己去请大夫，可等我回来……白府被一道黑光罩住了！进不去啊少爷！我等报了官府。官府的人来看过，说是有邪修大凶，布了什么……什么幽冥诡域，得修士高手才能破！我们给你飞书传信，一直没回音，只能守在码头等……”
“二姨母？”白未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二姨母是母亲唯一的妹妹，远嫁南楚郡，多年来音信寥寥，怎么会突然……他不敢再想，只觉得胸腔里像堵了块巨石，闷得喘不过气。白府被黑光笼罩？幽冥诡狱？这些词语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未央少爷！”白勇见他脸色煞白，伸手想扶，却被白未央一把甩开。
“不等了！”白未央猛地转身，腰间的玉佩“叮”地一声撞在船柱上，“白忠叔，备船！我要立刻回白家庄！”
“少爷，船还没停稳——”白勇话音未落，就见白未央足尖一点，竟直接从丈许高的船舷上纵身跃下！他动作快如离弦之箭，衣袂翻飞间已稳稳落在码头的青石板上，激起一片细碎的水花。
“少爷！”白勇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老胳膊老腿，学着白未央的样子跟着跳了下去，落地时被紧跟其后的林飞宇接住，差点栽倒。
岸边的水手和其他乘客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白未央却充耳不闻，他一把抓住白忠的手腕，急切地问：“我外祖父现在怎么样？白府里的其他人呢？”
“老爷……老爷当时还在卧房里，昏迷不醒。府里的下人大多都情况不明，我等几个都守在外面没敢进去。”
白忠被他抓得生疼，却顾不上喊痛，白勇插话道“幸好林公子也在船上，他说要陪你一起去！”
白未央这才注意到，林飞宇也跟了下来，见白未央看来，便拱了拱手，语气轻松：“白兄，家中有事，兄弟岂能袖手旁观？既然有邪修大凶闹事，我与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白未央看着林飞宇眼中闪烁的精光，知他是货真价实的金丹修士。有他同行，无疑多了几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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