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咸涩。
这是林辰恢复意识时,最先捕捉到的两种感觉。冰冷来自紧贴着脸颊、湿漉漉的粗糙砂砾,咸涩则源于灌满口鼻、带着浓重海腥味的空气。
耳边,是永不停歇的、单调而宏大的哗哗声,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拍打着近处的岸礁,每一次冲刷,都让身下的砂砾微微震颤。更远些,是某种尖锐的、属于鸟类的鸣叫,穿透海风的呜咽,显得格外刺耳。
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他费力地掀开一道缝隙。
刺目的白光瞬间涌入,让他猛地又闭上眼,生理性的泪水沁了出来。几秒后,他才重新适应,缓缓睁大。
天空是一种被水洗过、略显苍白的蓝,几缕薄云被拉扯成絮状。视线下移,是无边无际、翻滚着灰白泡沫的墨绿色海面。再近前,是金黄色的沙滩,并不柔软,掺杂着大量破碎的贝壳和黑色的砾石,一直延伸到不远处嶙峋的黑色礁石群。
这不是他昏迷前所在的任何地方。没有无菌病房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没有监测仪器规律却恼人的滴滴声,更没有那张隔着防菌玻璃、父亲骤然苍老了十岁的脸。
千亿帝国继承人的最后记忆,定格在心脏监护仪拉成一条绝望的直线。而现在……
他撑着胳膊,试图坐起来。全身的骨头像是生了锈,每一处关节都在抗议。低头,身上是一件陌生的、灰绿色的速干户外衬衫和同色长裤,质地廉价,摩擦着皮肤。手腕上,扣着一个黑色、厚重的塑胶腕带,正面有一小块简陋的液晶屏,此刻暗着。
记忆的碎片开始强行拼凑,伴随着剧烈的、针扎般的头痛。
不是他的记忆。属于一个同样叫林辰的年轻人。二十岁,家境……似乎极其优渥?但更多的是一种模糊的、被宠溺又空虚的底色。然后就是一张娇俏却此刻显得冰冷的脸——苏清晚,他的青梅竹马。是她,用那双他曾无比信赖的眼睛看着他,软语哀求,半推半就地,将他“骗”进了这档名为《极限荒野》的全球直播真人秀。
“辰哥哥,就当陪我去冒险嘛,听说很好玩的!而且……爸爸也希望你能多一些不一样的经历呀。”
好玩?经历?
林辰(现在是他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弧度。原主大概至死都怀着某种甜蜜的期待吧,结果呢?节目组投放嘉宾的橡皮艇在靠近这座岛屿时,故意选择了最险恶的背风面礁石区。一个“意外”的浪头打来,他落水了。呛水,慌乱,头部不知磕碰到了什么,最后的印象是苏清晚惊惶(真的吗?)的脸和伸过来的、却最终差了一截的手。
然后,就是在这里醒来。这个不知名的荒岛边缘。
所谓的“意外”。精心策划的淘汰?甚至……谋杀?
他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环顾四周。沙滩绵延,一侧是陡峭的、覆盖着稀疏植被的岩壁,另一侧则延伸向生长着低矮灌木和更高大乔木的丛林边缘。没有人烟,没有同伴,只有他,和十样散落在脚边不远处沙滩上的东西。
一个军绿色的帆布背包,鼓鼓囊囊。一把刃长不足二十公分的多功能折叠刀,塑料手柄。一只塑料水壶,空着。一捆约五十米长的尼龙绳。一只打火棒和一小袋引火用的干苔藓。一只铝制饭盒。一块面积不小的防水油布。一小瓶净水药片。一套包括针线的简易急救包。以及,最后一样,一个扁平的、印着节目组logo的金属盒子,里面应该装着那个据说可以紧急呼叫退赛的GpS定位信标,但只能使用一次。
这就是开局全部物资。十件,一件不多,一件不少。而他要在这里生存三百天。
三百天。
海风穿过礁石的缝隙,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是在嘲笑。
就在这荒谬与现实的冰冷交接处,一个毫无情绪的电子音,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生存系统绑定中……】
【绑定成功。宿主:林辰。】
【初始技能解锁:基础探查术(被动)。可小幅提升对周围环境资源、潜在危险的感知力。】
【核心功能:热度值兑换。宿主通过自身行为(包括但不限于生存、建造、探索、互动等)在《极限荒野》直播中获取的关注度(热度),将转化为系统点数,可用于兑换技能、知识、乃至特定物资。】
【当前总热度值:171(实时波动)。来源:全球直播频道《极限荒野》-个人分镜头。】
【提示:宿主个人直播镜头已于苏醒时自动开启。请努力生存,获取热度。】
系统?
林辰瞳孔微微收缩。穿越者的福利?还是死过一次的补偿?他没时间深思,那“实时直播”的字眼,像一道冰水浇在脊梁上。
他几乎是立刻控制住了面部表情,所有外露的茫然、惊愕、冰冷和嘲讽,在刹那间收敛,只剩下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他抬起头,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扫过沙滩、礁石、丛林,最后定格在腕带那漆黑的屏幕上。
屏幕在他注视下,无声地亮起。没有信号格,只有一个简化的岛屿轮廓地图,中心一个微小的绿色光点代表他自己。地图上方,一行猩红色的数字不断跳动:
观看人数:17,124
下面,是瀑布般滚过的半透明弹幕:
“哟,醒了?命挺大啊,这都没淹死?”
“废物就是废物,落水都能磕到头,节目效果拉满。”
“看这懵逼的眼神,啧啧,十件东西认识全不?别第一天就把求救信标用了吧?”
“苏女神没事吧?千万别被这种拖油瓶连累啊!”
“开盘了开盘了,赌这公子哥能撑几天?我赌三小时!”
“楼上瞧不起谁呢?怎么也得撑到天黑,然后被蚊子抬走哈哈哈!”
“就这还继承人?丢人现眼。”
“赶紧退赛吧,别污染镜头。”
……
密密麻麻的文字,裹挟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嘲弄和看戏的兴奋,几乎要穿透那小小的屏幕,扑到他的脸上。原主残留的情绪似乎泛起一丝绝望和羞愤,但立刻被林辰更强大的意志碾碎。
他垂下眼睫,遮住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冷光。热度值?171点?很好。
他没有试图对镜头解释,没有露出任何愤怒或委屈的表情,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那些弹幕。他只是沉默地、动作有些迟缓但目标明确地,开始收拾那十件散落的物资。
折叠刀检查了一下,还算锋利,收起。水壶拧紧,塞进背包侧袋。打火棒、引火绒、净水药片、急救包,仔细放入背包内层。绳子绕好,油布叠起,饭盒扣上。最后,拿起那个金属信标盒,指尖在冰冷的表面划过,没有打开,直接塞进了背包最底层。
整个过程,安静,专注,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仪式感。与弹幕的喧嚣沸腾,形成刺眼的对比。
“装什么呢?以为不说话就能改变你是废柴的事实?”
“动作倒是不慢,看来还没傻透。”
“切,也就整理东西像点样子,有本事去找吃的找水啊!”
“坐等打脸。”
背包挎上肩膀,沉甸甸的,是现实的重量。他没有立刻走向丛林,而是转身,面向大海。咸腥的风吹拂着他略显凌乱的头发,他望向海天相接处,那一片混沌的、蕴含着无穷力量也潜藏着无尽危险的蔚蓝。
生存。
第一步,不是食物,不是庇护所。
是水。
淡水。
系统赋予的【基础探查术】似乎起了些作用,当他凝神感知时,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岛屿右侧,那片岩壁与丛林接壤的、植被看起来更为茂密的区域。那里,水汽的感觉似乎更润一些。
他没有犹豫,紧了紧背包带,迈开脚步,离开了这片将他唤醒、却也毫无遮掩的沙滩,朝着选定的方向走去。
沙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就被新涌上来的浪花抹平。
而在他身后,那悬浮的、仅他可见的系统界面一角,代表总热度值的数字,在短暂的停滞甚至小幅下滑后,忽然向上跳动了一下:
【当前总热度值:189】
弹幕里,飘过几条新的评论:
“咦?他怎么往那边走了?瞎蒙的?”
“看起来好像有点目的性?不是乱走。”
“切,巧合罢了。等着瞧吧。”
林辰没有回头。他的脚步踏上了礁石区边缘潮湿的黑色岩块,开始向上攀爬。动作算不上矫健,甚至有些笨拙,手掌被粗糙的岩石边缘硌得生疼,但他很稳,一步,接着一步。
阳光穿过稀疏的云层,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荒岛的第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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