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蘅随着楚明宇、楚明轩两位兄长一同离开了江城。
一切都按着最初商议好的那般，对外只称她是来姑母家探亲小住。
江婉柔和李砚辞一同赶来马车前送行，楚玉蘅远远便见江婉柔一身素色衣裙，依旧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半倚在李砚辞身旁，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望着两人相靠的身影，楚玉蘅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走上前，轻声对江婉柔道：“婉柔，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李砚辞识趣地往后退了两步，楚明宇和楚明轩也默契地转头与青禾交代着行李事宜。
江婉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随即扶着鬓角，温顺地跟着楚玉蘅走到了一旁僻静的角落。
“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演下去吗？”楚玉蘅开门见山，目光直直地落在江婉柔脸上。
江婉柔猛地一愣，脸上那惯有的柔和笑意瞬间僵住，随即一点点褪去。
她抬起眼，看向楚玉蘅的目光里第一次没有了往日的温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疏离，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久久没有说话。
楚玉蘅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是你的敌人，此番江城之行，你与李公子都帮了楚家大忙，我真心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你们明明心里都装着对方，那样相爱，为什么就不能以最真实的模样相处呢？这些日子我看在眼里，李公子他很爱你，对你也足够包容，不管你是柔弱的样子，还是其他模样，他都会喜欢你的。”
江婉柔的眼神慌乱起来，整个人都陷入了愣神，连指尖都微微颤抖着。
楚玉蘅知道点到即止便够，不再多言，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回去。
她走到李砚辞面前，神色坦然自若：“李公子，此番多谢照料，后会有期。”
李砚辞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仿佛对她与江婉柔的谈话毫无好奇，只是拱手回礼：“楚姑娘客气了，一路顺风，愿楚家诸事顺遂。”
“兄长，我们该启程了。”楚玉蘅转头对楚明宇说道。
楚明宇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闻言立刻应声：“好！青禾，扶小姐上马车！”
青禾连忙上前，楚玉蘅最后看了一眼仍站在原地的江婉柔，转身踏上了马车。
江城的轮廓渐渐在视野里模糊，她挑起车帘的一角，隐约看见江婉柔走到了李砚辞身边，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那道素来柔弱的身影，似乎微微挺直了些。
楚玉蘅轻轻弯了弯唇角，收回目光。
江婉柔眼角的余光一直落在身侧的李砚辞脸上。
光影掠过，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斑驳，平日里带着几分冷硬的线条，此刻竟显得柔和了许多。
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的流苏，心里像有只乱撞的小鹿，七上八下。
要告诉李砚辞真相吗？
告诉他，当年在雪地里执意救他的，根本不是自己。
告诉他，他一直以为的“温柔善良”，全是她装出来的。
她根本不是什么柔弱单纯的孤女，她骨子里就带着自私自利，为了留在他身边，为了这锦衣玉食的日子，她能对着真心待她的人也藏着算计。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按了下去。
才不！
江婉柔猛地攥紧了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凭什么？她在他身边待了三年，陪他走过最艰难的日子，他亲手为她描眉，为她挑选衣裙，将她护得好好的，这份情谊难道是假的吗？
她抬眼，恰好李砚辞转过头来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惯常的温和：“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江婉柔立刻换上一副柔弱的神情，摇了摇头，声音软软的：“没什么，许是太阳晒的头有些晕。公子，我们查了这么久，楚家的事能顺利解决吗？”
李砚辞见她不愿多说，只当她是累了，便放缓了语气：“这些证据，连着之前找到的人证物证，该是足够了。官府那边只要递上去，楚家的案子总能说清，你不必再为他们忧心。”
说着，他见江婉柔还蹙着眉，又补充道：“你素来身子弱，经不起这般奔波劳累。这些日子跟着我东奔西跑，怕是早就熬不住了。往后这些琐事，不必你亲自跟着，安心在府中歇着便是，该少操些心才是。”
江婉柔乖巧地应了一声，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头，眼角却依旧偷偷瞟着他。
心里的念头越发坚定：真相？谁爱说谁去说，她是绝不会开口的。这来之不易的一切，她死也不会放手。
……
这两日，李砚辞和江婉柔没再提半分与茶叶、楚家相关的事，只像寻常的游侣般，将江城细细转了一遍。
他们去了城西的老茶巷，踩着青石板路，闻着家家户户飘出的茶香。
李砚辞会指着某家铺子的幌子，说起当年这里的茶师如何以“三泡留香”闻名；江婉柔则会在路过卖糖画的小摊时驻足，眼神里少了往日的刻意柔弱，多了几分孩童般的鲜活。
他们还去了江边的望水楼，点一壶最普通的雨前龙井，看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离开江城那日，天朗气清。江婉柔站在马车旁，看着李砚辞将两包刚买的新茶放进车厢，忽然开口：“下次再来，我们去尝尝城东的酱鸭。”
李砚辞选在返程的马车上，将他与楚玉蘅为避嫌定下假成亲的约定，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江婉柔。
江婉柔起初还弯着唇角听着，觉得这法子未免太过荒唐，眼底藏着几分笑意。
可听到李砚辞说“当时情况紧急，只能先这样应付”时，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眉头猛地蹙起，转头瞪着李砚辞，语气里满是恼怒：“应付？这种事也能拿来应付？李砚辞，你倒是想得周全！”
李砚辞早料到她会生气，连忙放软了语气：“婉柔，我当时也是没办法，楚家于我有恩，又有祖父定下的婚约，我总要护她周全的，只是我与她定下这约定，绝无半分逾矩之举。”
“护她周全？”江婉柔冷笑一声，别过脸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树影，声音闷闷的，却带着刺，“那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莫不是你觉得我就是那不识大体、会添乱的人？”
李砚辞一时哑然。他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辩驳——若真早告诉你，以你那性子，怕是当场就要找楚姑娘理论，反倒会把事情搅得更乱。
可话到嘴边，看着江婉柔绷得紧紧的侧脸，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他挪了挪身子，往江婉柔身边凑了凑，放柔了声音哄着：“是我考虑不周，光顾着应付外头的事，忘了顾及你的心思，委屈你了，你心里有气，都朝我来，别憋坏了自己。”
江婉柔肩膀动了动，没说话，目光环视一圈，最终落在身下的坐垫上。
“这垫子太硬了，我坐着硌得慌。”
李砚辞脱下自己的外袍，铺在江婉柔身下：“这样再试试？”
她没说话，随手又拿起食盒里的桂花糕，咬了一口放下：“这糕点太干了，我吃不惯。”
李砚辞半点不恼，掀起车帘就吩咐随从，转身时还不忘给她递上颗蜜饯：“先吃颗甜的垫垫，我让他们再备些你惯吃的糕点。”
江婉柔含着蜜饯，瞧着他忙前忙后的样子——这会儿他正替她调整车窗的帘角，免得风灌进来。
见他不仅不烦，眼底还带着笑意，江婉柔心里的那点别扭渐渐散了，反倒起了逗他的心思。
“我渴了，我要喝你亲手递的茶。”
李砚辞忙又去要热水，又去翻找茶叶。
江婉柔看着他围着自己团团转，像个被使唤的小书童，忍不住弯了嘴角。
车外风景不断变换，青黛色的山影被甩在身后。
车内，江婉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没吃完的桂花糕碟子，没再提新的“要求”。
李砚辞泡了杯温软的熟普，递到她手边：“喝口茶润润喉，这茶性温，不伤胃。”
江婉柔没推拒，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时，悄悄抬眼瞥了他一下。
他正垂着眸整理食盒，侧脸线条温和，方才被她折腾时的耐心模样还清晰在目。
她忽然轻声开口：“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气你护着楚姑娘。”
李砚辞动作一顿，抬眸望她，眼中带着询问。
“我气的是你不告诉我。”江婉柔抿了口茶，声音放轻了些，“那日看到你和她站在一起，旁人又都传你们要成亲，我……”她顿了顿，没好意思说自己偷偷躲在房间闷了一下午，只含糊道，“我心里慌得很。”
“是我的错。”李砚辞瞳孔颤了颤，又垂眸掩下自己的神色，往前凑了凑，这次顺利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指尖微凉，却没有抽开，“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第一时间告诉你，绝不瞒着。”
夕阳透过车窗洒进来，在他们相握的手上镀上一层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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