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秦嫂子就没闲着。
她端着个洗衣盆，故意在公用水龙头那儿磨磨蹭蹭，见一个相熟的军嫂路过，就压低声音把人拉到一边嘀嘀咕咕。
“哎，你听说了吗？路团长家那个，现在可威风了，天天变着法儿地做好吃的。”
“那肉香味儿，隔着墙都挡不住，也不知道路团长一个月多少津贴，够她这么造的。”
“还有她那个乡下来的婆婆，看着蔫不出溜的，其实厉害着呢，第一天来就把我给骂了一顿，那嘴皮子，比刀子还快！”
秦嫂子添油加醋，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受了委屈还不敢声张的小可怜，把苏瑶和路母描绘成仗势欺人、铺张浪费的恶霸。
七十年代的军属大院，娱乐活动匮乏，东家长西家短就是最好的消遣。
再加上不少人本来就对苏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团长夫人”心存嫉妒，听秦嫂子这么一煽风点火，心里那点不平衡立马就放大了。
很快，一个针对路家的“孤立联盟”悄然形成了。
路母端着洗脚水出门，迎面碰上几个正在聊天的军嫂，那几个人立刻像见了瘟神似的，扭头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
她去供销社排队买豆腐，排在她前面的女人故意磨磨蹭蹭，等轮到她时，豆腐刚好卖完。
甚至连院子里玩耍的小孩，看到她都绕着道走。
苏瑶坐在屋里，透过窗户看着这一切，眉头微微蹙起。
“娘，要不这几天咱们别出门了，省得跟她们起冲突。”
“不出门？”路母把手里的针线活往炕上一放，眼睛一瞪，“凭什么？我们又没偷又没抢，吃自家的喝自家的，碍着谁了？她们不理我们，我们还懒得理她们呢！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玩意儿，以为抱团就能把我们怎么着？笑话！”
路母在靠山屯跟人斗了一辈子，什么阵仗没见过。
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孤立，她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她非但没躲着，反而决定给这群人来个狠的。
下午，苏瑶正琢磨着怎么应对，就见路母从外面拎回来一网兜油汪汪、亮闪闪的东西。
是带鱼。
这个年代，海产品是稀罕物，尤其是这种处理干净、品相极好的带鱼，更是得凭票供应，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娘，您哪儿弄来的？”
“托人从部队食堂换的。”路母一脸的不在乎，“你男人不在家，我还能让你们娘俩受了委屈？今天，咱们就在院子里吃！”
苏瑶立刻明白了婆婆的意图。
这是要正面硬刚了。
路母说干就干。
她也不在厨房里弄，直接从屋里搬出个小煤炉，在院子中央那片最显眼的空地上支了起来。
又从屋里拿出一口大铁锅，倒了小半锅清亮亮的豆油。
这架势，瞬间吸引了全院的目光。
那些原本假装看不见路家的军嫂们，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婆媳俩又要搞什么幺蛾nunique。
秦嫂子更是靠在自家门框上，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油锅很快烧热，发出滋滋的声响。
路母把切成段、裹了薄薄一层面粉的带鱼，一块一块地放进油锅里。
“刺啦——”
带鱼入锅的瞬间，一股惊人的香气猛地炸开！
鱼肉的鲜美，在滚烫的食油里被瞬间激发，混合着面粉的焦香，形成一股无法抗拒的、极具侵略性的味道。
那香味霸道极了，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所有人的鼻子，不由分说地往你脑子里钻。
金黄色的鱼段在油锅里翻滚，表皮被炸得酥脆起泡，内里的鱼肉却依旧保持着鲜嫩。
香味一浪高过一浪，从后院飘到中院，又从中院飘到前院。
正在屋里写作业的孩子闻到了，扔下铅笔就往外跑。
正在纳鞋底的大妈闻到了，手里的针“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正在假装织毛衣、实则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军嫂们，一个个都坐不住了。
那香味太勾人了，勾得人心里像有猫爪子在挠，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秦嫂子脸上的得意表情早就僵住了。
她死死地盯着院子中央那口锅，仿佛要用眼神把锅底烧穿。
她儿子秦小军更是直接从屋里冲了出来，抱着她的腿，指着那锅带鱼，哭得比上次还惨。
“妈！我要吃鱼！我要吃鱼！”
“吃吃吃！就知道吃！赔钱货！”秦嫂\/子气得给了他一巴掌，可自己的眼睛却还黏在那锅鱼上。
路母对周围的反应视若无睹。
她用长筷子将炸得金黄酥脆的带鱼捞出来，沥干油，放在一个大搪瓷盘里，旁边还配了一小碟用蒜末、酱油和醋调的蘸料。
她不回屋，就和苏瑶一人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路母夹起一块最大的，蘸了蘸料，送进嘴里。
“咔嚓”一声，酥脆的外皮应声而裂。
里面雪白的鱼肉冒着热气，鲜嫩多汁，入口即化。
苏瑶也夹了一块，吃得眉眼弯弯。
“娘，您炸的这带鱼，外酥里嫩，一点都不腥，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锅里还有。”
婆媳俩一唱一和，吃得有滋有味。
这下，那个所谓的“孤立联盟”彻底绷不住了。
一个胆子大的小媳妇，实在受不了香味的折磨，端着个碗，腆着脸凑了过来。
“路大娘，您这鱼炸得可真香……能不能……给我家那馋猫尝一小块？”
路母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苏瑶笑着站起来，夹了一块带鱼放进那女人的碗里：“嫂子客气了，拿回去给孩子吃吧。”
“哎哟，那多不好意思……”女人嘴上说着，手却把碗护得紧紧的，道了谢，转身就跑，生怕婆媳俩反悔。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不一会儿，院子里支锅的婆媳俩周围，就围上了一圈端着碗的军嫂。
刚才还对路家爱答不理的“敌方联盟”，此刻已经彻底土崩瓦解。
她们一边吃着鱼，一边七嘴八舌地跟路母和苏瑶拉家常，仿佛早上的冷漠孤立从来没有发生过。
秦嫂子站在自家门口，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气得浑身发抖。
她精心策划的联盟，竟然被一锅炸带鱼给瓦解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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