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碎它们！”
林烬那嘶哑却充满杀意的怒吼，如同点燃了最后炸药的引信。残存的战士们，无论是重伤匍匐的，还是精疲力尽的，都在这一刻爆发出生命中最后的血勇。他们如同扑火的飞蛾，无视了伤痛与死亡，向着那两台在自爆冲击中挣扎、护盾破碎、装甲扭曲的“清道夫”，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没有战术，没有章法，只有最原始的、以命换伤的疯狂。
钩子拖着半边焦黑的身体，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一根削尖的、燃烧着的金属梁，狠狠捅进了一台“清道夫”裸露出来的能量管道接口，引发了一阵剧烈的能量泄露和爆炸，将自己也彻底吞噬。
夜眼带着仅存的几名弓箭手，在极近的距离，将淬毒的箭矢射向另一台“清道夫”那布满裂纹的猩红传感器，直到被其胡乱挥舞的金属节肢扫成肉泥。
阿雅如同失去伴侣的孤狼，她的短刃在另一台“清道夫”的关节缝隙间疯狂切削，直到力竭，被倒塌的废墟掩埋。
战斗，在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惨烈中，缓缓落下帷幕。
当最后一点能量火花的爆鸣声消失在风中，战场上只剩下死寂。焦黑的土地，扭曲的金属残骸，以及……层层叠叠、几乎铺满了哨站前方的尸体。
三台“清道夫（改良型）”，全部变成了废铁。
而黎明哨站，也付出了近乎毁灭的代价。能够站立的人，十不存一。石头、钩子、夜眼确认阵亡，阿雅失踪（大概率被埋于废墟），林烬本人也因过度消耗和精神冲击而摇摇欲坠。整个哨站的防御设施被夷为平地，工坊化为瓦砾，唯有那深埋于地下的掩体，侥幸保存了下来。
硝烟尚未散尽，幸存的寥寥数十人，开始麻木地在尸山血海中翻找着可能的生还者，收敛着同伴破碎的遗骸。没有胜利的欢呼，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哭泣和沉默。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焦糊和一种……文明倾覆后的荒芜气息。
林烬站在那片巨大的、由“守护神”自爆形成的焦黑坑洞边缘，身影萧索。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本李志的日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赢了，他们再一次从绝境中惨胜。但代价，是失去了几乎所有的战友、所有的积累、所有的……希望？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东南方向。那里，那个“方舟”的前哨站依旧存在。这一次，他们打掉了三台“清道夫”，下一次呢？五台？十台？或者……更可怕的、无法想象的东西？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个人的勇武、偶然的智慧、甚至不惜一切的牺牲，在“方舟”那仿佛无穷无尽的资源和科技优势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们就像狂风中的残烛，每一次挣扎，都只是让火焰熄灭得更快。
也许……那些曾经提议迁徙或投降的人，才是对的？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反抗本身，就是一种奢望？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心头的瞬间——
“林烬……哥哥……”
一个极其微弱、却如同天籁般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林烬猛地转身，看到的是药囊和几个幸存的孩子，搀扶着一个瘦小、虚弱的身影，从掩体的出口艰难地走了出来。
是小瑶！
她醒了！额头上包裹着厚厚的、渗着血迹的布条，脸色苍白得透明，但她的眼睛，却异常地明亮，清澈，仿佛洗尽了之前所有的诡异与杂音。她看着眼前这片如同地狱般的焦土，看着林烬那布满血丝、写满疲惫与绝望的眼睛，没有哭泣，没有恐惧。
她轻轻挣脱了搀扶，摇摇晃晃地走到林烬面前，仰起头，将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一个小布包，递到了林烬面前。
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株……虽然瘦弱、却顽强地伸展着翠绿嫩芽的幼苗！
是“希望之种”！在经历了地动山摇的爆炸和毁灭性能量的冲击后，它们竟然……存活了下来！并且，在这片刚刚被鲜血与火焰浸透的焦土上，那抹绿色，显得如此刺眼，如此……充满生命力！
“它们……没死……”小瑶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林烬心中浓重的阴霾，“我按……按老凯爷爷笔记里说的……把那些……奇怪的蓝色水……小心……浇了一点……它们……就活下来了……”
奇怪的蓝色水？是那种“衰变催化剂”的稀释液？！小瑶竟然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尝试用它来“喂养”这些种子？而且……成功了？！
林烬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他猛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几株幼苗，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生命力。
毁灭与新生，死亡与希望，就在这片焦土之上，以一种如此残酷而又如此奇迹的方式，交织在了一起！
他想起了赵启明留下的“普罗米修斯之焰”，想起了李志日志中隐藏的反抗火种，想起了“守护神”那决绝的自毁……他们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让生命，让文明，能够在这片废土上，延续下去吗？
战斗，牺牲，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播种！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再次扫过这片惨烈的战场。但这一次，他的眼中，不再仅仅是悲伤和绝望。他看到的不再是尸体和废墟，而是……肥料！是滋养新生的、残酷而肥沃的土壤！
“方舟”追求的是绝对的纯净，是冰冷的秩序，是将一切不可控的变量（包括人类）视为需要清除的污染。而他们，黎明哨站，这些在夹缝中求生的“虫子”，所代表的，正是生命那野蛮、顽强、充满变数、永不屈服的……韧性！
“我们……没有输。”林烬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大地般坚实的力量。他看向周围那些幸存下来、眼神麻木的人们，举起了手中那几株翠绿的幼苗。
“看看这个！”他的声音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方舟’可以摧毁我们的围墙，可以杀死我们的兄弟，可以烧焦我们的土地！但是——”
他指着那几株在焦土背景映衬下、绿得惊心动魄的幼苗，一字一顿地宣告：
“它们，还活着！”
“我们，还活着！”
“只要还有一个活着，只要还有一颗种子……黎明的烽火，就永远不会熄灭！”
希望，从未如此刻般具体而微小，也从未如此刻般坚韧而磅礴。
幸存的人们，看着林烬手中那抹象征着一切的绿色，看着他那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麻木的眼神中，渐渐重新焕发出光彩。他们默默地拿起工具，不再仅仅是为了收敛尸体，更是开始清理废墟，从焦土中翻找着一切可能利用的东西，准备着……在同伴的血肉之上，重建家园。
林烬走到那片巨大的焦黑坑洞旁——那里埋葬着“守护神”和无数战士的英魂。他小心翼翼地，将一株最为健壮的“希望之种”幼苗，种在了坑洞的边缘。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东南方向，那个“方舟”前哨站所在的方向，仿佛在对着那冰冷而强大的存在，发出无声的宣告。
焦土之上，新生的种子已然播下。
这场关乎文明存续的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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