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荒期”的命令，如同给锈铁镇这台生锈的机器注入了全新的燃料。一种久违的、近乎狂热的活力取代了往日的麻木与压抑。狩猎队的目标不再仅仅是肉食，他们开始刻意收集各种可能用于堆肥或实验的植物残骸、动物骨骼；工匠们围着老凯留下的笔记和那套简陋的净水装置，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改进的方法；甚至连孩子们都被组织起来，在相对安全的区域内学习辨认那些老凯笔记中提到的、可能用于制作土肥料的特定变异植物。
希望，不再仅仅是林烬和远征队肩上的重担，它变成了每一个锈铁镇居民指尖的泥土，额角的汗水，和眼中日益明亮的光。那几丝微弱却顽强的菌根，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不断扩大。
然而，在这片看似蓬勃向上的生机之下，一股冰冷而诡异的暗流，正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
事情始于几起看似无关紧要的“意外”。
先是负责看守温室夜间轮值的守卫，在交接班时被发现昏睡在岗哨旁，无论怎么呼唤都无法清醒，直到数小时后才自行醒来，却对之前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毫无记忆，只隐约记得闻到一股极其淡薄的、类似腐烂金属的甜腥气。
接着，仓库里一批精心挑选出来、准备用于下一次土壤改良实验的特定变异植物根茎，在一夜之间不翼而飞，现场没有留下任何闯入的痕迹，仿佛那些东西凭空蒸发了一般。
最后，也是最令人不安的，是药囊的发现。她在为石头更换伤药时，注意到石头后背那正在缓慢愈合的伤口边缘，出现了一圈极其细微的、不正常的灰白色斑点，触感冰冷而麻木，与她所知的任何伤口愈合迹象都不同。她用自制的草药进行测试，发现这些斑点对草药毫无反应，仿佛……失去了生物活性。
这些零散的、诡异的迹象，起初并未引起大多数人的警觉，只被当作废土生活中常见的、无法解释的怪事之一。但林烬和阿雅，凭借着在“曙光”基地中与死亡共舞锻炼出的敏锐直觉，立刻将这些蛛丝马迹串联了起来。
“不是意外。”林烬在只有阿雅和夜眼在场的小型会议上，语气肯定，“气味、失窃、石头伤口的变化……这风格，不像废土上任何已知的势力。”
阿雅点了点头，她的眼神如同最警惕的夜行动物：“守卫昏迷，东西失窃，却没有触发任何警报，也没有留下痕迹。对方非常了解我们的防御漏洞，而且……行动方式极其专业，目的明确。”她顿了顿，补充道，“石头伤口上的东西……让我想起‘曙光’里，那些被病毒污染的金属……”
夜眼握紧了拳头：“是‘方舟’？他们找来了？”
“不一定。”林烬摇头，目光深邃，“如果是‘方舟’的直接力量，不会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这更像是一种……试探，或者说，采样。”
他立刻加强了内部的警戒等级，尤其是对温室、仓库和伤员住所的看守，并让阿雅和夜眼带领最可靠的猎人，在镇子外围进行秘密的、高强度的巡逻，寻找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
然而，一连几天，风平浪静。那个无形的渗透者仿佛从未存在过。但这种过分的平静，反而让林烬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知道，对方就像最有耐心的猎手，一定在暗处观察着，等待着下一个机会。
机会，很快以一种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方式出现了。
锈铁镇边缘，靠近围墙排水口的一片区域，是镇子里最不受重视的角落，那里堆积着各种难以处理的废弃物，也是少数几个防御相对薄弱的地点之一。几个无所事事的少年，为了寻找乐子或是某些“有价值”的垃圾，经常偷偷溜到那里玩耍。
这天下午，其中一个最胆大的少年，在翻找一堆锈蚀的金属零件时，意外地发现了一个东西——一个只有巴掌大小、通体由某种哑光黑色金属构成、造型流畅而怪异、绝非废土造物的仪器。它半埋在废弃物下面，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蓝色指示灯。
少年好奇地将它捡了起来。就在他手指触碰到仪器的瞬间，那蓝色的指示灯猛地亮了一下，随即熄灭。仪器本身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只是一块精致的金属疙瘩。
少年觉得这东西很酷，或许能换点吃的，便偷偷将其藏在了怀里，带回了镇子。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触碰并移动那个仪器的同时——
远在锈铁镇数公里外的一座山丘上，那个瘦小的身影手中一直处于监听状态的、更加精密的仪器屏幕上，一个代表“信标已被激活并移动”的红色光点，骤然亮起，并开始稳定地向着锈铁镇内部移动！
渗透者的嘴角，再次露出了那种难以捉摸的、近乎无机质的微笑。它（他）轻轻按动了仪器上的几个按钮。
几小时后，夜幕降临。
那个捡到信标的少年，在自己家中，突然陷入了原因不明的高烧和谵妄之中！他浑身滚烫，皮肤下开始浮现出与石头伤口边缘相似的、不断蔓延的灰白色网状纹路，口中胡言乱语，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夹杂着电子杂音的破碎词语！
恐慌，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在少年所在的聚居区炸开！不明原因的怪病！具有传染性？（人们看到那可怕的纹路，本能地如此认为）是新的瘟疫吗？！
消息很快传到了林烬耳中。他立刻带人赶到，隔离了那片区域。当他看到少年身上那熟悉的灰白色纹路和那明显异常的症状时，他的心沉了下去。
“找到他今天接触过的所有不寻常的东西！”林烬厉声下令。
很快，那个被少年藏在床下的黑色信标，被搜了出来。
林烬拿起那个冰冷的、仿佛吞噬着周围光线的信标，指尖传来一种极其不适的、类似触摸到昆虫甲壳的滑腻感。他不用任何仪器就能感觉到，这东西内部，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明确恶意的能量波动。
这不是武器。这是一个标记，一个诱饵，一个……诊断工具。
对方的目的，根本不是直接破坏或杀戮。它（他）是在利用锈铁镇的居民和环境，进行一场冷酷的、活体的“实验”！它在测试“归零”病毒衍生物（或者类似的东西）在废土人类身上的反应和传播模式！它在收集数据！
林烬猛地攥紧了手中的信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怒火，如同冰冷的岩浆，在他胸中翻涌。他将居民，将这片刚刚燃起希望之火的土地，当成了它的实验室？！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棚屋的墙壁，投向了镇外无边的黑暗。他知道，那个渗透者，一定在某个地方，观察着这里发生的一切，记录着数据。
“阿雅，”林烬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杀意，“带上夜眼和最好的追踪者。以这个信标最后被激活的位置为中心，向外辐射搜索。不要打草惊蛇。”
“我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把我们当成它试管里的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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