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弦和李菁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李菁觉得这很正常，名师考察学生嘛。
但苏清弦的心却慢慢提了起来——陈老师那审视的目光太过专注，让她不免担忧了起来。
然而，随着测试的进行，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开始在陈启明那张刻板严肃的脸上浮现。
当苏晨几乎在陈启明刚弹完最后一个音时，就准确无误地报出了所有音名（虽然童音稚嫩），而且连顺序都丝毫不差时，陈启明推眼镜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当苏晨听完陈启明敲击的、带有一点切分变化的复杂节奏后，小手在琴盖上分毫不差、甚至力度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地重现出来时，陈启明镜片后的瞳孔似乎微微缩了一下。
当陈启明检查苏晨的手指时，那原本只是例行公事的动作，却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仔细。
他轻轻捏了捏苏晨的指关节，又让他反复做了几个要求极高独立性和灵活性的动作。
苏晨的手指修长（对于他的年龄来说），骨节分明却异常柔软，仿佛天生就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韧性和独立性。
那些对普通孩子来说需要刻意练习才能完成的动作，他做起来竟显得轻松自如！
陈启明沉默了。
他让苏晨随意在琴键上按几个音，听听声音。
苏晨好奇地伸出小手指，有些笨拙地按了几个白键，声音叮咚作响。
他的动作毫无章法，但那指尖触碰琴键的瞬间，却带着一种本能的、未经雕琢的敏感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苏晨偶尔按响的琴键声和呼吸声。
陈启明一直维持着那个微微俯身观察的姿势，久久没有动。苏清弦和李菁都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李菁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指。
陈老师怎么了？
就在这时，陈启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了身体。
他转过身，面向苏清弦和李菁。那张一贯严肃到近乎冷漠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的嘴唇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那双锐利的眼睛深处，爆发出一种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灼热光芒！
那光芒几乎要穿透镜片，带着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审视，再次投向那个还懵懵懂懂坐在琴凳上、晃着小腿的苏晨！
“苏……苏小姐……” 陈启明的声音完全变了调，失去了平日的平稳，带着一种近乎失语的沙哑和激动，他深吸了好几口气。
才勉强压制住翻腾的情绪，但眼中的光芒却丝毫未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用力挤出来，充满了沉甸甸的分量和震撼：
“恕我直言……我教琴三十余载，国内外所谓‘天才’也见过不少……但您的儿子苏晨……他……他可能是我平生仅见！不，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真正的音乐奇才！”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安静的客厅里炸响！
苏清弦瞬间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李菁更是惊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
而坐在琴凳上的苏晨，只是眨巴着大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激动得有些失态的老师，又看看震惊的妈妈和菁菁阿姨，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只觉得这个老师刚才好严肃，现在看起来……好像更奇怪了？
陈启明似乎完全没在意其他人的反应，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苏晨身上。
“这绝对音感……完美无瑕！这节奏感……浑然天成！还有这双手……”陈启明激动地指着苏晨那双小手。
“这是上帝为钢琴而生的手！天生的演奏家胚子！只要……只要加以最严格、最正确、最系统的训练！假以时日，他必将震惊世界乐坛！”
他猛地转向苏清弦，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热切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苏小姐！请务必！务必将苏晨交给我来教导！”
“我陈启明愿倾尽毕生所学，将他打造成这个时代最璀璨的钢琴新星！这不仅是他的天赋，更是上天赋予我的使命！”
苏清弦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量和陈启明眼中那近乎偏执的狂热光芒冲击得一时无法思考。
巨大的惊喜如同海啸般涌来——她的孩子，竟然拥有如此惊人的天赋！
但与此同时，之前那份隐隐的不安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陈启明此刻狂热而强势的态度下，被无限放大！
他看着苏晨的眼神，不再像一个老师在看学生，更像一个狂热的收藏家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一个雕刻家在看一块绝世璞玉！
她的儿子，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但眼前这位能发掘他、成就他的老师，他眼中那冰冷与狂热交织的光芒，真的……是她想要托付的那个人吗？
苏清弦将苏晨拉到一边询问他是否要跟这位老师学习钢琴。
苏晨思考着。
[虽然这个老师看着很严的样子，但今早听妈妈和阿姨打电话的语气，应该是花费了不少精力……不想再让妈妈为这事操劳了]
随即点了点头。
最终，考虑到陈老师无可争议的资历、便利的地理位置，李菁的极力推荐，苏晨的同意，苏清弦还是暂时压下了心头那点莫名的不安，和陈启明初步敲定了教学安排：每天放学后，苏晨上一小时钢琴课，从明天开始。
离开陈老师那间整洁得近乎冰冷、弥漫着严肃气息的房子，坐回车里，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苏清弦心底那点不安感并未散去，反而像投入水中的墨滴，隐隐晕染开来。
“怎么了清弦？感觉你好像有点……心事？”李菁察觉到好友的沉默。
“没什么，”苏清弦摇摇头，试图说服自己，“可能是我想多了。陈老师看起来就是一位很严谨的老师。”
“就是嘛！名师都这样，有点架子的。要求严格点对孩子好！”李菁不以为意。
苏清弦没再说什么，只是透过后视镜，又看了眼后座上苏晨，说道：“希望是我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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