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暮色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炸得支离破碎，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味和家家户户飘出的年夜饭香气。
小小的厨房，此刻却成了家中最温暖、最喧腾的战场，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
锅碗瓢盆叮当作响，演奏着属于除夕的交响。
苏清弦系着那条有点旧了的碎花围裙，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但眉眼间的笑意却比灶台上跳跃的蓝色火苗还要亮。
三个小小的身影在她身边穿梭忙碌，俨然是她最得力的小助手军团。
“翊翊，帮妈妈把蒸好的鱼端出来，小心烫！”苏清弦说，手上还在快速翻炒着碧绿的蒜蓉西兰花。
苏翊绷着小脸，表情严肃得如同在进行一项国家级机密任务。
他稳稳地端起厚重的隔热手套，两只小手牢牢捧住热气氤氲的鱼盘边缘，迈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极其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
将那条象征着“年年有余”的清蒸鲈鱼安全护送到铺着大红桌布的餐桌中央。
放下后，他甚至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鱼头的位置，确保它正对着主位。
“砚砚，看看砂锅里的佛跳墙还要多久？火候到了提醒妈妈。”
苏清弦又转向二儿子。
苏砚正踮着脚尖，小脸几乎要贴到砂锅盖子上，他闻言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他的平板——他熟练地划开屏幕，点开计时器应用，看了一眼之前设定的时间，
又凑近砂锅仔细听了听里面“咕嘟咕嘟”的动静，这才推了推眼镜，用他那特有的、没什么波澜的语调汇报：“还有……7分32秒最佳。”
“好嘞！”苏清弦笑着应道。
“妈妈！妈妈！我剥了好多好多虾虾！”苏晨的声音永远是那么雀跃，像只快乐的小百灵。
他正站在小凳子上，趴在料理台边，面前的小碗里堆满了粉嫩晶莹的虾仁。
他小手还有点笨拙，虾线处理得不算特别干净，但那份努力和热情却让人心头发软。
他捻起一只最大的虾仁，高高举着，踮起脚凑到苏清弦嘴边，大眼睛扑闪扑闪，“妈妈尝尝！晨晨剥的虾虾香不香？”
苏清弦的心瞬间被这甜蜜的炮弹击中，就着他的小手咬了一小口，夸张地点头：“香！我们晨晨剥的虾是全世界最甜的！”
小家伙立刻得意地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转身又投入了“剥虾大业”。
厨房里弥漫着各种食物混合的、无比诱人的香气：红烧肉的浓郁酱香，清蒸鱼的鲜甜，佛跳墙醇厚的荤香，还有炸春卷那焦脆的油香……
案板上，是苏清弦和孩子们一起揉捏的、形态各异但充满童趣的饺子，有苏翊捏的规整小元宝，苏砚尝试的（不太成功的）麦穗边。
还有苏晨捏的、被他自己命名为“小恐龙”的奇怪面团。
笑声、锅铲声、偶尔苏晨兴奋的尖叫、苏翊沉稳的提醒、苏砚精准的报时，交织在一起，充满了令人心安的烟火气。
当最后一道寓意“团团圆圆”的珍珠丸子也冒着热气被端上桌时，小小的餐桌已经被丰盛的年菜摆得满满当当。
窗外，鞭炮声骤然密集起来，如同滚雷般连绵不绝，绚烂的烟花在深蓝的夜幕中次第炸开，将室内映照得忽明忽暗。
电视里，春晚主持人正用激昂的语调带领着全国人民进行新年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苏清弦张开双臂，将三个带着烟火气和厨房温度的小家伙一起揽进怀里，用力地亲了亲每个人的额头。
苏晨咯咯笑着回蹭，苏砚的小脸上也难得地绽开一个浅浅的、羞涩的笑容。
苏翊虽然还是抿着嘴，但身体放松地依偎在母亲怀里，没有躲闪，只是耳根又悄悄红了。
就在这时，苏清弦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接连亮起，伴随着清脆的转账提示音，在这新年的伊始显得格外清晰。
她拿起手机解锁。
第一条是张衡的。转账金额：6000元。备注简洁明了：“给三个小崽子的压岁钱，新年快乐！小美女，不许拒绝呦”
苏清弦指尖顿了顿。这笔钱数额不小，尤其是分给三个孩子。
她正想着如何措辞婉拒，第二条信息紧跟着跳了出来。
是程皓的。转账金额同样显示：6000元。备注更随意些：“新年快乐嫂子！给小家伙们的”
张衡和程皓的转账几乎是前后脚，默契得如同商量好一般。
苏清弦看着那两笔醒目的6000，以及备注里不容置疑的语气，无奈地笑了笑。
这俩人……她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点了“接收”，然后飞快地打字回复了感谢的话语。
她知道，这钱推辞不掉，是兄弟俩对孩子们的心意。
刚回复完，手机又“嗡”地震动了一下。
这一次，屏幕上的名字让苏清弦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谢川墨。
转账金额赫然是：元。备注栏空空如也。
苏清弦的指尖停在屏幕上方，微微发凉。
一万。
没有备注，没有只言片语。
这沉默的巨额转账，像一块巨石突然投入刚刚平静的心湖。
她几乎立刻认定，这定然也是给三小只的压岁钱，只是谢川墨的作风向来如此，冷淡、直接、不容置喙。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滞涩感，指尖正要点上那个“接收”键。
突然，对话框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后，一条新的文字信息，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小石子，轻轻覆盖在了那条冰冷的转账记录上方：
“给你的。新年快乐。”
短短七个字，一个句号。没有称呼，没有多余的情绪渲染。
苏清弦的手指僵在了半空。那冰冷的屏幕仿佛瞬间变得滚烫，灼烧着她的指尖。不是给孩子们的……是给她的？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她。是错愕，是难以置信，随即涌上心头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某种炽热目光猝然锁定的慌乱。
那笔钱，那七个字，像带着谢川墨身上特有的、冷冽又强势的气息，穿透了手机屏幕。
穿透了满屋的喧嚣和饭菜的暖香，精准地钉在了她的心口上。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身边。
三个小家伙正挤在落地窗前，仰着小脑袋，被窗外连绵不绝、绚烂夺目的烟花彻底吸引了全部心神。
苏晨兴奋地拍着小手，指着最大最亮的一朵：“哥哥快看！金色的！像大狮子！”
苏砚专注地看着，小嘴无声地动着，似乎在计算烟花绽放的规律。
苏翊则安静地站着，璀璨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眼神沉静。
窗内是温暖喧闹的团圆，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三个小世界。
窗外是照亮夜空的璀璨烟火，是辞旧迎新的狂欢。
而手中这部小小的手机，却像一个连接着另一个维度的小小旋涡，里面盛着一份沉甸甸的、烫手的、名为“谢川墨”的新年问候。
苏清弦的手指，悬停在那个“接收”键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屏幕的光映亮了她眼中交织的暖意与迷茫，如同窗外烟火明灭不定的光。
新年的钟声余韵似乎还在空气中震颤，而她心中那本已清晰的乐章，被这突如其来的强音，搅乱了一个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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