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老宅，那间充斥着昂贵沉香气息的茶室内，柳曼云独自坐在窗边。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手中那张刚刚由心腹送来的照片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照片是在幼儿园运动会上抓拍的，画面中央是苏清弦和三个孩子。女人笑容温婉，孩子们神态各异。
但柳曼云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般，死死钉在了那个眼神冷冷的小男孩脸上——苏砚。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几乎要捏不住那张轻薄的相纸。
像……
太像了！
那眉眼间的轮廓，那抿起嘴唇时倔强的弧度，那即便在照片中也隐隐透出的、不愿服输的神气……简直和谢川墨小时候，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猛地翻过照片，背后用极细的笔标注着孩子们的名字。苏砚……原来他叫苏砚。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之前谢川墨那句石破天惊的“也是我的孩子”再次在她耳边炸响。
当时她只觉荒谬，难以置信，甚至怀疑是谢川墨为了维护那个女人而信口胡诌。
可如今，看着这张照片，看着苏翊那张与谢川墨幼年几乎重叠的脸，一个让她浑身冰凉的念头不可抑制地疯长起来——难道……难道谢川墨说的，是真的？！
如果这孩子真的是谢家的血脉……那一切就都不同了！谢家的长孙，流落在外，由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抚养……这绝对不行！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股更强烈的、混合着焦虑、算计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她必须再去见一次苏清弦！这一次，不能再像上次那样高高在上地施压，她需要换一种策略。
几天后，柳曼云的车再次停在了苏清弦工作室的楼下。
这一次，她没有提前通知，但姿态却与上次截然不同。
当苏清弦听到助理通报柳曼云再次来访时，心中不免一沉。
她以为上次已经说得足够清楚，没想到对方会再次找上门。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还是让人将柳曼云请了进来。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柳曼云走了进来。她今天穿了一身颜色更为柔和的藕荷色套装，颈间的珍珠换成了更显温润的玉饰，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调整过的、略显僵硬的温和笑容。
“苏总，又来打扰了。”柳曼云的声音也比上次放缓了许多，少了几分盛气凌人，多了几分……刻意营造的平易近人？
苏清弦心中警惕更甚，面上却不动声色：“柳夫人请坐。”
柳曼云在沙发上坐下，目光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办公室，这一次，她的视线在墙角一个放着几张孩子们随手涂鸦的画架子上多停留了几秒。
“苏总别紧张，”柳曼云端起苏清弦递过来的水，却没有喝，只是捧在手里，仿佛借此汲取温度，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仿佛推心置腹的无奈。
“上次我过来，说话可能有些急躁，也是关心则乱，怕川墨年轻，被人蒙蔽，希望苏总不要见怪。”
苏清弦微微蹙眉，没有接话，静待她的下文。
柳曼云见她不为所动，顿了顿，将话题小心翼翼地引向了核心：“说起来……上次运动会，我听说办得很热闹。苏总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还能把他们教育得这么好，真是辛苦了。”
她刻意加重了“三个孩子”和“一个人”的读音，目光紧紧锁住苏清弦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苏清弦的心猛地一紧。她知道了运动会？她还特意提到了孩子？她想干什么？
“孩子们很懂事，我没觉得辛苦。”苏清弦的语气保持着平静，但握着杯子的指尖微微收紧。
“懂事好啊，”柳曼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慨，“尤其是那个叫苏砚的孩子，我看了照片，模样真是俊俏，看着就机灵。”
她像是随口夸赞，眼神却锐利如鹰，仔细观察着苏清弦的反应。
苏砚！
苏清弦的后背瞬间绷直了。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柳曼云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如此具体地夸赞苏砚！她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联想到谢川墨上次那句意味不明的“也是我的孩子”，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海中形成——柳曼云怀疑苏翊是谢川墨的孩子！
看着苏清弦瞬间变化的脸色和紧绷的身体，柳曼云心中更加笃定了几分。她知道自己猜对了方向。
她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仿佛为对方着想的“诚恳”：
“苏总，我们都是做母亲的人，应该都能理解，孩子的前程是最重要的。谢家能提供的资源、教育和平台，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如果……如果孩子身上真的流着谢家的血，让他认祖归宗，给他最好的成长环境，难道不是为人母亲最大的心愿吗？”
她不再像上次那样直接否定苏清弦，而是试图用“为了孩子好”这个无可指摘的理由，来瓦解苏清弦的心防，诱使她承认孩子与谢家的关系。
她明白了。柳曼云态度的软化，并非出于对她的认可，而是因为她可能发现了孩子们（尤其是苏翊）与谢川墨的相似之处，看到了孩子们身上可能存在的、对谢家而言的“价值”。
她想用孩子作为筹码，来谈判，来掌控。
苏清弦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抬起头，直视着柳曼云。她的眼神清亮而坚定，没有丝毫退缩和闪躲。
“柳夫人，”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的孩子们，无论他们身上流着谁的血，首先，他们是我的孩子。他们的前程，我会竭尽全力为他们铺就好。谢家能提供的，或许很好，但并非唯一的选择，更不是可以用来交换的筹码。”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至于认祖归宗……这件事，应该由孩子们长大后，由他们自己来决定。而不是在他们还懵懂无知的时候，被当成大人之间博弈的棋子。”
柳曼云脸上的温和笑容彻底消失了。她没想到，即使搬出了“为了孩子”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苏清弦依然如此油盐不进，态度甚至比上次更加坚决！
她看着苏清弦那双清澈却坚定的眼睛，第一次真正感觉到，这个女人，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和容易拿捏。
“苏总这话说的，好像我们谢家会亏待孩子似的。”柳曼云的语气冷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恼羞成怒。
“我从未这样认为。”苏清弦平静地回应，“我只是坚持，我的孩子，他们的未来和归属，应该由他们自己和真正爱护他们的家人来决定，而不是由任何外在的力量强行安排。”
办公室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凝滞而紧张。
柳曼云死死地盯着苏清弦，仿佛想用目光将她看穿。而苏清弦则毫不避让地回视着她，像一株柔韧却不易折断的青竹。
良久，柳曼云缓缓站起身。
她知道，今天是不可能达到目的了。
“看来，苏总是铁了心要自己做主了。”她语气淡淡，带着一丝警告，“但愿苏总以后，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说完，她再次转身离开，只是这次的背影，比上次更多了几分阴沉和决绝。
苏清弦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柳曼云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她的手心因为用力而微微出汗。
柳曼云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
孩子们的身世……终究还是引起了谢家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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