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报废的锅，最后还是被阮小白给刷干净了。
虽然锅底留下了一圈顽固的黑印，但好歹又能用了。
这件事的后遗症是，接下来两天，阮小白看灶台的眼神，都跟看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周亚的伤在好转。
脸上的肿消了些，肋骨的疼痛也从尖锐的刺痛，变成了绵长的钝痛。
也只能整天待在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
起初，她以为自己会疯掉。
无所事事的安静，只会让那些压在心底的烦躁和戾气翻涌上来。
但出乎意料的，屋子里并不安静。
“姐姐，酱油没了。”
“姐姐，你这菜刀也太钝了，切个土豆丝跟凿石头一样。”
“姐姐，你能不能把电视声音关小点，吵到我思考了。”
阮小白像只精力过剩的蜜蜂，嗡嗡嗡地在她耳边转悠。
他学着做饭，成果时好时坏。
有时候能熬出一锅像模像样的白粥，有时候炒个青菜也能齁咸得让人喝下半瓶水。
周亚靠在墙边，看着他在狭小的厨房里手忙脚乱。
他个子小，站在灶台前需要微微踮着脚，切菜的姿势更是惨不忍睹，土豆丝切得像土豆条，黄瓜片厚薄不均。
但他很认真，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进行什么精密的科学实验。
周亚发现，看着他，时间好像过得快了一些。
这天下午，阮小白拿着周亚给的钱和购物袋，一脸悲壮地出门买菜去了。这是他第三次独立执行这项任务。
第一次，他买了把根本没人吃的苦瓜回来。
第二次，他忘了找零。
周亚靠在床上，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消失，屋子瞬间恢复了死寂。
她闭上眼，那股熟悉的空洞感又一次席卷而来。
习惯了受伤，习惯了疼痛，也习惯了独自一人舔舐伤口。
可这几天，小白的存在，像一根楔子，硬生生楔进了她密不透风的生活里。
很吵，很笨，很麻烦。
但也……不赖。
一个小时后，阮小白回来了。
他把购物袋往桌上一放，献宝似的从里面掏东西。
“你看，今天的排骨很新鲜，我让老板多送了我一根葱。”
他举着那根蔫头耷脑的葱，脸上写满了“快夸我”。
周亚瞥了一眼，又看了看他额头上的一层薄汗，嗯了一声。
“我还买了西红柿，晚上给你做个西红柿炒蛋。”
他继续展示，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上次的鸡蛋羹以惨剧收场，他一直耿耿于怀，这次打算从更简单的菜式上找回场子。
周亚看着他，忽然开口：“钱够用吗？”
“够啊。”
阮小白把菜放进冰箱。
“你给的钱还剩一些呢。”
“明天去买两件衣服。”
周亚说。
阮小白正在关冰箱门的动作一顿，回过头看她：“买衣服干嘛？”
“你没有换洗的。”
周亚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一件白t恤，一条休闲长裤。
另一套是她买的灰色运动服。
他这么两套，换来换去。
“有啊，这两套够穿了。”
阮小白不以为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洗了第二天就干了，方便。”
“让你去就去。”
周亚的语气不容置喙。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在意这个。
或许是看他那张过分漂亮的脸，配上这身朴素甚至有些寒酸的衣服，有点……不搭。
阮小白却梗着脖子，一脸倔强：“我不去，有钱还不如多买点肉，你得补补。”
他顿了顿，又小声嘀咕：“再说了，男孩子，穿那么花里胡哨干嘛，又不是要出去招蜂引蝶。”
周亚被他这套歪理给气笑了，牵动了嘴角的伤，又疼得“嘶”了一声。
这小子，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
她没再坚持，只是看着他转身进了厨房，开始跟那几颗西红柿较劲。
晚饭，一盘卖相勉强的西红柿炒蛋，一盘水煮青菜，还有一锅排骨汤。
阮小白盛了一碗汤，小心地吹了吹，递到周亚面前。
“喝汤。”
他命令道。
周亚接过来，汤很烫，表面飘着一层油花和几粒葱花。
她喝了一口，味道很淡，但排骨炖得很烂。
“怎么样？”
阮小白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像个等待老师评分的小学生。
“还行。”
周亚又喝了一口。
得到这个评价，阮小白顿时心满意足，低头开始扒拉自己碗里的饭。
他吃饭很安静，但速度很快，小小的个子，饭量却不小。
周亚慢慢地喝着汤，看着对面那个埋头吃饭的少年。
灯光从头顶照下来，在他柔软的白发上镀了一层浅浅的光晕。
她忽然觉得，这破旧的出租屋，这寡淡的排骨汤，似乎都有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吃完饭，阮小白自觉地收拾碗筷。
周亚的住处没有热水器，洗碗只能用冷水。
他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在水龙头下搓洗着油腻的盘子。
周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颗关于他来历的怀疑种子，又悄悄冒了个头。
这小子，不是干惯活的人。
可他学得很快，也很能吃苦。
从最开始的笨手笨脚，到现在已经能把这个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周亚想不明白，索性也懒得再想。
反正，他现在在这里。
晚上，阮小白把周亚的旧被子铺开，躺上去，翻了个身，背对着周亚的床。
屋子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姐。”
过了很久，他闷闷的声音传来。
“嗯？”
“你的伤……还疼吗？”
“不疼了。”
周亚撒了个谎。
“哦。”
又是一阵沉默。
“你……”
阮小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你以后，别再去打架了。”
周亚没说话。
“打架不好。”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她的方向，在黑暗中，周亚能感觉到他的视线。
“你看你，弄得一身伤，万一……”
“睡你的觉。”
周亚的声音有些生硬。
“我……”
阮小白还想说什么。
“闭嘴。”
阮小白撇了撇嘴，没再出声，乖乖地翻了回去。
夜深了。
周亚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她能听到身边传来少年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肋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心里那股翻腾了许久的戾气早已消失。
她偏过头，看着窗外那片被城市灯光映照得发黄的天空，忽然觉得，养这么个小鬼在身边，好像……也挺不错的。
颜值高，看着养眼。
虽然笨了点，但还算听话。
就是太瘦了，得多喂点肉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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