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色的面条裹着油光，肉丝和青菜点缀其间，香气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
阮小白是真的饿了，也顾不上什么吃相，埋头就是一顿猛吃。
周亚吃得很快，几口就解决掉大半，然后就靠在椅背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看着对面那个埋头苦吃的白毛小子。
吃完面，回去的路上，阮小白跟在周亚身后，肚子饱了，脑子也开始活泛起来。
他偷偷打量着前面那个背影。
宽阔的肩膀，劲瘦的腰，走起路来带着一股风。
巷子里她一脚踹翻一个人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姐姐真的太完美了。
人长得漂亮，身手又好，还这么善良，肯收留他这么个大麻烦。
能遇到她，真是自己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只是……她过得也太苦了。
那部旧手机，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还有刚刚那碗只要十块钱的炒面。
阮小白从小到大，光是买瓶面霜的钱，都够她吃上好几年的炒面了。
不行，他不能一直白吃白住，让她接济自己。
得赚钱。
钱！钱！还是钱！
他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好好报答她。
给她买最新款的手机，买最好看的衣服，带她去吃最贵的餐厅。
阮小白在心里默默规划着宏伟蓝图，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身无分文，更别提什么赚钱的本事了。
回到出租屋。
“走廊尽头是公共水房，自己去洗。”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隔间能锁。”
阮小白抱着衣服，点了点头。
公共水房的条件比他想象的还要差。
水泥地面坑坑洼洼，墙角的瓷砖掉了好几块，露出暗黄的墙体。
水龙头拧开，流出来的水带着一股铁锈味。
他站在一个小小的隔间里，看着那个简陋的淋浴喷头，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但一想到自己身上沾染的污渍和那几个女人的触碰，他就一阵恶心。
算了，有的洗就不错了。
他脱下衣服，打开水阀。
洗完澡，换上周亚给他准备的干净衣服，尺码有点大，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又把那一双崭新的拖鞋换上。
当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白发，踩着拖鞋回到房间时，正靠在床头看手机的周亚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然后，她的动作就那么顿住了。
洗干净的阮小白，和刚才在巷子里那个灰头土脸的样子判若两人。
热水蒸腾过的皮肤泛着健康的粉色，那张本就过分漂亮的脸，此刻更是干净得晃眼。
湿发贴在额角，衬得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站在门口，手指无措地捏着衣角。
周亚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她迅速移开视线，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想什么呢？一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少爷罢了。
自己这种在泥潭里打滚的人，跟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周亚甩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现实。
收留他一晚已经是极限了，明天就把他送到警察局去，省得麻烦。
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叠好的铺盖，扔在床边的空地上。
“你睡这儿。”
阮小白“哦”了一声，乖乖走过去，在地铺上坐下。
他盘着腿，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仰头看着周亚，像个等待主人指令的小动物。
周亚被他这个样子看得心头又是一跳。
可恶。
她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为了转移注意力，拿起旁边的遥控器，打开了墙角那台老式的小彩电。
电视机“嗡”地一声亮起，屏幕闪烁了几下，出现了画面。
“……下面播报一则社会新闻。今日下午，我市警方接到报案，一男子在商场内遭到三名女子持续骚扰和纠缠，精神受到极大刺激，目前，三名涉事女子已被警方依法拘留……”
阮小白的视线被电视内容吸引了过去。
女的骚扰男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新闻画面一转，又开始播报下一条。
“近日，一则‘母亲大义灭亲’的新闻引发社会广泛关注。据悉，家住城西区的李女士因沉迷封建迷信，听信所谓‘大师’之言，认为自家小儿子是‘灾星’，竟对其痛下毒手，其母王女士发现后，当机立断，亲手将女儿送往警局。王女士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儿子是家族的根，女儿再亲，也不能让她毁了我们家’……”
电视里，那个被称为“英雄母亲”的老太太，正对着镜头慷慨陈词。
阮小白彻底愣住了。
他像被一道雷劈中，浑身僵住了。
浴室里滑倒的眩晕，陌生的巷子，那三个凶悍粗鲁的女人，她们嘴里说的“小白莲”，周亚毫不犹豫的出手相救，这个闻所未闻的“海城”，还有刚刚新闻里那些颠倒错乱的一切……
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猛然拼接完整。
他终于明白了。
这是一个……所有的一切都反过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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