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雷镇的夜比雷蛟潭热闹些，铁皮屋顶被晚风掀得哗啦响，夹杂着酒肆里的猜拳声和铁匠铺最后一阵打铁的叮当。林越和王铁牛找了家僻静的客栈，要了个带小院的上房，刚把行李放下，铁牛就抱着个酒坛蹲在院里的石桌上，眼睛亮晶晶地瞅着林越。
“越哥，咱真能找到小六？”他问这话时，手指在坛口摩挲，酒液晃出的涟漪里，映着他半信半疑的脸。
林越正用布巾擦拭天绝残剑，剑身上的雷纹被潭水浸得有些发暗，此刻在灯笼光下，正一点点透出金芒。“能。”他说得笃定，“小六在千手宗学炼丹，我托苏师姐打听了，千手宗的弟子每年春秋两季会去中州的药市采买，这月正好是秋季采买期，说不定能在药市遇上。”
“千手宗？炼丹？”铁牛挠挠头，把坛口往林越面前凑了凑，“那小子小时候连药草和毒草都分不清，还总说要炼出长生不老丹给咱仨吃呢。”
林越被他逗笑，接过酒坛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出些微暖意。他想起张小六总揣着个破药篓，跟在药农屁股后面捡漏，有次把断肠草当金银花采回来，差点没把铁牛的肚子吃坏。那时小六吓得直哭，抽噎着说“再也不碰药草了”，如今倒成了能媲美金丹六重的丹师。
“人总是要变的。”林越望着院门外的月光，“你不也从扛货箱的小子，变成能硬撼雷蛟的硬汉了？”
铁牛嘿嘿笑起来，抓过酒坛猛灌一口，酒液顺着下巴淌进衣襟：“那是！咱仨谁也不能掉队！”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了多层的小包，一层层拆开，露出个巴掌大的陶瓶，“对了越哥，这个给你。”
陶瓶里装着些灰褐色的粉末，凑近了闻，有股淡淡的焦糊味。“这是我用雷蛟潭底的淤泥和异石粉末混的，”铁牛指着粉末里闪烁的银星，“猎户爷爷说这东西能安神，我睡不着时就捏一点放枕头底下。你练剑时要是心乱，或许能用得上。”
林越捏起一点粉末，指尖传来细微的麻痒，像是有极淡的电流在游走。他知道这是铁牛的心意——这傻小子总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当年在商队，半个窝头都要掰给他一半。
“谢了。”林越把陶瓶揣进怀里，正对着心口的位置，“明日咱们去镇上的药铺问问，千手宗的人常去哪家采买，说不定能问到小六的踪迹。”
铁牛重重点头，又想起一事，眉头忽然皱起来：“越哥，黑风帮的人会不会来找麻烦？我昨天砸了他们的据点，那独眼龙看着就不是善茬。”
“放心。”林越擦拭剑刃的手顿了顿，剑尖在灯笼光下闪过一丝寒芒，“他们要是识相，就该知道有些人生惹不得。”他想起白天在雷蛟潭边，天绝剑吸收了雷蜥王的精血后，剑身上的裂纹又淡了些，残灵传递来的意念也清晰了几分——那是一种对战斗的渴望，仿佛在催促他尽快集齐天绝剑的所有残片。
“对了铁牛，”林越忽然问道，“你守着雷蛟潭这三年，有没有见过类似天绝剑的断剑？”他解下剑鞘，将天绝残剑递过去，“就是这种，剑身带雷纹，断口处有淡淡的金光。”
铁牛接过残剑，粗糙的手掌在剑身上轻轻摩挲，眉头越皱越紧：“雷纹……金光……”他忽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去年潭水上涨，冲上来一块巴掌大的铁片子，上面就有这纹路！我当时觉得好看，就扔在岩洞的木箱里了！”
林越心中一喜：“真的？”
“骗你是小狗！”铁牛急得要站起来，又被林越按回石凳上，“明早咱回潭边取？”
“不急。”林越把残剑收回鞘中，“先找到小六，再回头取也不迟。天绝剑的残片在那儿埋了万年，也不差这几日。”他更在意的是三兄弟的重逢，比起失而复得的剑，失而复得的人更让他牵挂。
夜渐深，酒肆的喧嚣渐渐歇了，只有风还在铁皮屋顶上打旋。铁牛抱着酒坛靠在石桌上打盹，呼噜声跟雷蛟的低吼似的，震得石桌都发颤。林越坐在院中的石阶上，借着月光翻看叶孤舟给的地图，手指在“中州药市”的标注上停顿许久。
地图边角处，叶孤舟用朱砂画了个小小的丹炉，旁边注着“小六踪迹，或在此处”。林越知道，这是师父特意为他打听的消息，那位看似严厉的剑修，总在细节处藏着温柔。
他想起五派大比时，苏婉儿说千手宗有个叫张小六的丹师，能炼出“七彩凝神丹”，丹成时霞光能映红半个丹堂。那时他就该想到是小六，却因太过专注于比赛，竟错过了线索。如今想来，或许冥冥中自有安排，让他们在各自的路上磨砺足够，才在最合适的时机重逢。
“小六……”林越轻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能看到那个背着破药篓的少年，如今正站在丹炉前，手指轻捻药粉，眉眼间带着专注的温柔。
天绝剑在鞘中轻轻震颤，像是在回应他的思绪。林越握住剑柄，能感觉到残灵传递来的暖意——它也在期待着，期待着集齐所有残片的那一天，更期待着看到那两个与主人并肩的身影，真正站在阳光下。
夜风卷着几片落叶掠过小院，落在铁牛的酒坛边。林越起身，为铁牛披上自己的外袍，又将灯笼往他身边挪了挪。月光穿过院中的老槐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他们仨当年在商队货仓里，用树枝画下的那幅歪歪扭扭的地图。
那时的地图上，画着三个小人，一条通向远方的路。如今路还在，人也快齐了。
林越抬头望向天边的月亮，觉得今晚的月色格外亮，亮得能照清前行的路。
明日一早，他们就要往中州去。
那里有药市，有丹炉，有等待重逢的少年，还有属于他们仨的，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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