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以命为誓的道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成了琥珀，将苏瑶所有的期盼与恐惧都封存在其中。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顾云逸，生怕自己一眨眼，刚才那轻微的颤动就只是自己因过度疲惫而产生的幻觉。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衬得室内愈发死寂。
终于，那紧闭的眼帘，再次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
一道微弱的光，从那缝隙中透了出来。
“顾云逸？”苏瑶试探着，声音轻得像羽毛，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苏醒。
那道缝隙逐渐扩大，一双深邃的眼眸，终于完整地呈现在她眼前。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锐利与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初醒时的迷茫，以及因高烧和剧毒而带来的血丝与疲惫。
他的目光在空中游移了片刻，最终，聚焦在了苏瑶那张写满了憔悴、惊喜与担忧的脸上。
“苏……瑶……”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反复打磨过，干涩而微弱，几乎听不清。但这两个字，却如同天籁，瞬间击溃了苏瑶心中所有的防线。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苏瑶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是那种轻易流泪的女人，但此刻，滚烫的泪水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滑落。她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想去抱他，又怕碰到他肩上的伤口，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我睡了多久？”顾云逸试图动一下，却牵动了肩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一阵剧痛传来，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别动！”苏瑶立刻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柔软的身上，“你睡了三天三夜！顾云逸，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你快吓死我了！”
她的话语里带着哭腔，一半是责备，一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顾云逸靠在她的身上，感受着她身体的温暖和那淡淡的馨香，闻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药草味，心中涌起千言万语。他侧过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她看起来憔悴极了，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嘴唇干裂起皮，原本神采飞扬的脸庞，此刻写满了疲惫与虚弱。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却因为喜悦而闪闪发光，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
他知道，这三天三夜，是她，不眠不休地将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总能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在不停地为他擦拭身体，一个焦急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想起自己为了维护那个可笑的“计划”，对她冷漠偏袒，让她在众人面前受尽委屈；想起自己为了利用柳如烟，亲手将那些珍宝送到别的女人手中，看着她强颜欢笑，心中却如刀割一般。
一股巨大而深沉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一直以为自己在保护她，在为他们的未来铺路，可到头来，他带给她的，却是无尽的危险和伤害。他甚至，差一点就永远地失去了她。
“苏瑶。”他轻轻地叫了她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认真与愧疚。
“嗯？”苏瑶一边说，一边起身去倒水，“你肯定渴了，先喝点水。”
她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柔软的怀里，又用勺子沾了水，轻轻地湿润他干裂的嘴唇，然后才一勺一勺地喂他喝水。
顾云逸贪婪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温柔，心中那股愧疚感愈发强烈。他看着她专注而担忧的神情，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他的心上。
他等她喂完水，将水杯放到一边，才终于鼓起勇气，再次开口。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很清晰，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沉重。
苏瑶喂水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从未想过，这个骄傲得如同天神一般的男人，会对自己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
顾云逸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与愧疚，那里面没有了丝毫的伪装和算计，只有一片赤诚的歉意。
“对不起。”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痛楚，“这三个字，太轻了，轻到根本无法承载我心中万分之一的悔恨。苏瑶，我错了，错得离谱。”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继续说道：“我总以为，我能掌控一切，能为你铺平前路，扫清所有障碍。我以为让你受点委屈，是必要的牺牲。我像个自以为是的蠢货，站在高处，冷眼看着你在泥泞中挣扎，甚至亲手推了你一把，还美其名曰‘大局为重’。”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我厌恶，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他自己的心。
“我让你跪在柳如烟面前，看着你强忍着屈辱配合我演戏时，我的心……比被千刀万剐还要痛。我告诉你，要相信我，可我自己，却成了那个最不值得你相信的人。苏瑶，我……我根本不是什么王爷，我只是一个懦夫，一个混蛋！”
他紧紧地闭上眼睛，眼角有湿润的痕迹滑过。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深刻地剖析自己，第一次在另一个人面前，将自己所有的骄傲与伪装都撕得粉碎，露出那个最不堪、最懦弱的内核。
苏瑶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邃眼眸里满满的歉意和痛苦，心中那点因为演戏而积攒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她忽然明白了，他和自己一样，在这场戏里，也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她笑了，那笑容，如同雨后初晴的阳光，明媚而动人，瞬间驱散了房间里所有的阴霾。
“现在才知道道歉？晚了。”她嘴上虽然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温柔了许多。她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他消瘦的脸颊，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
顾云逸也笑了，虽然牵动了伤口，有些疼，但他却觉得无比舒畅。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紧紧地握住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仿佛握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不晚。”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苏瑶，我以我的性命起誓，从今往后，我顾云逸的人生里，只有你一个女主角。再也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你受半分委屈。若有违背，叫我……”
“住口！”苏瑶猛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把那最恶毒的誓言说出口。
她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感动，有心疼，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情。
“谁要你起这种誓。”她嗔怪道，声音却有些哽咽。
顾云逸轻轻拿下她的手，放在唇边，印下了一个珍重的吻。
“我必须起誓。”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因为，差一点，我就永远失去了起誓的资格。苏瑶，当我看到那把匕首飞向你时，我才明白，什么皇权，什么大局，什么计划，在你面前，都一文不值。如果我的命，能换你平安，那便是我此生最大的价值。”
他的话，像一道暖流，瞬间涌入了苏瑶的心底，将她心中最后一道冰墙，彻底融化。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两人相抵而眠，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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