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城堡庞大而古老，目前日常使用的区域就有八层之多，这还不算那些隐秘的塔楼、地窖下的两层地牢和不断变幻的楼梯。
伊莎设计的炼金视镜需要覆盖所有主要走廊、楼梯转角及公共区域的关键节点，所需数量极为庞大。
在连续工作了五天后，当最后一枚符文在她指尖稳定亮起，嵌入最后个炼金视镜的背面时，伊莎才终于直起僵硬的脊背。
工作台上，整整一百三十七个炼金视镜整齐排列，每一个都可以随意调整大小，框上蚀刻着细密的希尔家族改良符文，每一个都是圆滚滚的小球样式，可以修改外观放在合适的位置。
它们静默着，等待着被唤醒，接入城堡古老的魔力网络。
伊莎用无痕伸展咒将它们全部收纳进一个看起来普通的箱子里，即使缩小了体积，箱子的重量依然可观。她揉了揉酸涩的眼角，脸色因为长时间专注而略显苍白，但眼眸却异常明亮。
成果在手，校董席位的第一步即将踏出。
她抱着箱子走出二楼研究室的房门，转身准备上楼前往校长办公室。
走廊里光线昏暗，下午的课程还未结束，四周静悄悄的。
就在她迈步的瞬间，箱子的一角擦过了什么。
不，不是“什么”。
伊莎已经闻到了带着苦艾气息的味道。
伊莎猛地停住脚步，箱子因惯性微微晃了晃。
她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西弗勒斯·斯内普不知何时站在了走廊拐角处，像是正要下楼，又像是刚刚驻足。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伊莎敏锐地捕捉到他下颌线那一瞬间的绷紧，以及垂在身侧、几不可察动了一下的手指。
“抱歉，斯内普教授。”伊莎立刻说，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波澜，“没注意到您在这里。”
她试图侧身让开，但手里的箱子有些笨重，空间又狭窄。
斯内普的目光从她脸上滑到她怀中的箱子上，又回到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和略显苍白的唇色上。
那是连续高强度炼金工作的痕迹，但奇怪的是，她的精神状态似乎并不萎靡，而且，她看起来太正常了。正常得令人烦躁。
“看来希尔研究员终于完成了她的‘伟大工程’。”斯内普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惯有的讥诮，“希望这些……小玩意儿，不会把城堡的魔力流搞得一团糟。”
“它们只会记录，不会干扰现有魔法体系。”伊莎回答道，同时终于调整好姿势，让出了通路，“我现在正要去找邓布利多校长验收。”
斯内普没有动，他站在那里。
那晚之后，直到第二天晚餐时斯内普才见到伊莎·希尔，而对方若无其事地对他点头致意，斯内普就下定了决心：绝不再主动送缓和剂去她的研究室。
要拿，就让她自己来地窖取。
他想看看，在不得不面对他、不得不提起那晚的事情时，伊莎·希尔会是什么反应。
然而，伊莎·希尔用行动给了他答案：她就像彻底遗忘了那天晚上的一切。
没有试探的眼神，没有尴尬的回避，没有关于“魔力共振”或记忆碎片的任何暗示。
伊莎·希尔在图书馆翻阅古籍时看到他走过，抬头，点头，继续低头看书；
在走廊擦肩而过时，一句简单的“教授”就算打过招呼；
在礼堂，她甚至能平静地和弗立维教授讨论某个符文的变体，而他就坐在斜对面。
每一次，她的姿态都无懈可击，自然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最让斯内普感到某种莫名空落的是，她连之前在庄园那习惯性的、落在他左手或手腕上的目光都没有了。那曾让他觉得被审视、被评估，甚至有些恼火的目光，此刻的缺席像一种更深的忽视。
这种被彻底“忽略”的感觉，带来一种矛盾的混合体：安心与刺痛。
安心，因为这意味着他的脆弱没有被拿来作为筹码或谈资，没有被廉价地同情，没有被试图“修复”或“处理”。
他依然是那个阴沉刻薄、无人敢轻易靠近的魔药教授，而不是某个在魔力失控中不小心暴露了童年阴霾的、需要被小心对待的伤患。
但刺痛……那丝细微却顽固的刺痛感，他至今无法理清源头。
是因为那场共振，是他几十年来唯一一次与他人哪怕是非自愿的产生那样深层的魔力纠缠，近乎一种扭曲的“亲密”，却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抹去痕迹？
还是因为他被迫窥见的、属于她的那些记忆碎片：异国阳光下破釜沉舟的誓言、合上魔法相册时沉重的绝望……
那些瞬间流露出的情感强度，与他内心某些部分产生了可笑的共鸣，而共鸣的另一端却似乎毫不在意？
荒谬。
他用力将这些软弱的思绪压回心底。
只是魔力共振。
一次魔法事故，一次需要被修正的异常。
他在图书馆查阅过资料，这种因魔力紊乱和外部干预共同引发的临时连接，会随着时间自然衰减。
只要不再有强烈的外部魔力刺激，只要双方保持足够的物理与心理距离，那缕恼人的共鸣终将消失。
他现在该做的，是确保“不再有刺激”。
只是今天，距离那晚已经过去了六天。
斯内普清楚地计算着伊莎·希尔的魔药存量，她手头的缓和剂应该已经见底了。
他告诉自己，带上新熬制的一周剂量去二楼，只是为了维护霍格沃茨的“和平”。
毕竟，一个体内囚禁着诅咒和默默然的客座研究员若因断药而出问题，麻烦的是整个城堡。
然而，当他走上二楼，转过拐角，看到的却是伊莎·希尔抱着一个明显施加了无痕伸展咒的箱子从研究室出来，转身时箱子差点撞到他。
她道歉，侧身，解释要去见校长。
她的脸色因连日工作而苍白，但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没有疲惫带来的浑浊，只有一种完成目标后的清亮。
而且，仔细看去，她周身的魔力场比六天前……平稳了许多。
哪里还需要什么缓和剂？
斯内普的目光再次落到她怀中的箱子上，然后移回她的脸。
走廊昏暗的光线里，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几步。
“那么，”斯内普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不打扰希尔研究员了。”
他侧身，让出了通往楼梯的路。
伊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什么都没有。
伊莎点了点头，抱着沉重的箱子，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布料轻微摩擦，苦艾的气息与草木清香极短暂地交错。
然后，她走上了楼梯，脚步声逐渐远去。
斯内普站在原地，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个装着魔药的小袋，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他最终没有叫住她。
只是将药袋收回袖中，转身，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回地窖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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