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轩的“放”字，如同点燃引线的火星。
城楼上，稀稀拉拉的箭雨，带着守城新兵们的恐惧与期望，投向了那片黑色的浪潮。
没有整齐划一的破空声，更像是被逼到绝路的野兽，发出的第一声嘶吼。
然而，就是这并不专业的箭雨，却在疯狂冲锋的黑山军前排，造成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混乱。
冲在最前面的匪兵，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惨叫着倒下，被后面的人踩成肉泥。
“杀啊！”
“冲进去，钱和女人都是我们的！”
匪军的狂热，没有被这零星的伤亡所阻挡。
轰！
数十架简陋的云梯，重重地砸在了平舆城的墙垛上。
挂钩死死地扣住了城砖的缝隙。
下一秒，无数头绑黄巾的匪兵，嘴里叼着钢刀，如同嗜血的蚂蚁，顺着云梯向上疯爬。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瞬间将这座古老的城池，变成了一个血肉磨坊。
一个刚刚被征召的年轻民夫，手中的长枪抖得像面条。
他看着云梯上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近，满脸刀疤的匪徒，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裤裆里传来一阵温热。
恐惧，是会传染的。
他身边的几个人，也跟着丢了武器，想要转身逃跑。
“都他妈给老子站住！”
典韦的咆哮，盖过了所有的噪音。
他没有去管那些逃兵，而是单手抓起身边一口熬着热粥的大锅，锅里滚烫的米汤还在冒着泡。
“给你们洗洗脸！”
他一声爆喝，将整锅滚烫的米粥，对着一架爬满了人的云梯，当头浇下！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城下传来。
被热粥浇中的匪兵，浑身冒着白烟，皮肤和血肉被烫得卷曲，如同疯了一样从云梯上摔落，又砸倒了下面的一片人。
典韦扔掉铁锅，还不解气。
他走到另一架云梯旁，那上面正有七八个匪兵在奋力攀爬。
典韦深吸一口气，双臂肌肉坟起，青筋暴突。
他抓住那架沉重的云梯，腰腹发力，发出一声震天怒吼。
“滚下去！”
重达数百斤，挂着七八个成年人的云梯，被他硬生生地从城墙上推了出去！
云梯在空中翻滚着，带着上面匪兵绝望的尖叫，重重地砸进下面拥挤的人群里，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整个北城楼，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被这非人的一幕给震住了。
那个吓尿了裤子的年轻民夫，呆呆地看着典韦那魔神一般的背影。
他又看了看城垛下，那张越来越近的狰狞面孔。
他不想死。
他想起了府君告示上的那句话。
城在，人在。
他想起了城楼上那堆成小山的银子。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混杂着求生的本能，冲上了他的头顶。
“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尖叫，抱起身旁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砸了下去。
噗嗤。
一声闷响。
那个匪徒的脑袋，像是被砸烂的番茄，红白之物四溅。
年轻民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发抖，但他站住了。
他活下来了。
“杀一个！赏银一两！”
一个老卒一刀砍掉一个刚爬上城头的匪兵的脑袋，顺脚将无头尸体踹了下去，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
这一声吼，像是一剂最猛的。
“一两银子！”
“杀！”
“老子跟你拼了！”
求生的欲望，被赤裸裸的金钱，催化成了疯狂的杀意。
一个农夫，用粪叉活活捅死了一个匪兵。
一个屠夫，挥舞着剔骨刀，在墙垛上砍得血肉横飞。
平舆城的百姓，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开始了他们的保卫战。
一名黑山军的小头目，武艺不凡，他连续砍翻了三名守军，已经踏上了城楼的地面。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穿黑甲，镇定自若的年轻身影。
“你就是赵轩！给老子死来！”
小头目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挥刀扑向赵轩。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杀了他，就是大功一件。
赵轩甚至没有移动脚步。
他只是简单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当！
一声脆响。
小头目的刀被稳稳架住。
他只觉得一股巧劲传来，自己用尽全力的劈砍，如同砍在了棉花上，力道被卸去了大半。
好快的剑！
小头目心中大骇，还没等他变招。
一道银光，在他的瞳孔中一闪而逝。
他低下头，看见一截剑尖，从自己的喉咙处透了出来，血珠顺着剑刃滴落。
“你……”
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声。
赵轩抽出长剑，一脚将他的尸体，从墙垛上踹了下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让人看不清。
“府君斩将了！”
“府君威武！”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守军们，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他们的主心骨，不是一个只会躲在后面的文弱书生！
他是一个能亲手斩杀敌将的强者！
这比任何动员都有效。
守军的士气，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点。
黑山军的攻势，开始出现颓势。
他们是匪，不是死士。
当他们发现，这座看似羸弱的城池，是一块能磕掉他们满嘴牙的硬骨头时，那股疯狂的劲头，就泄了大半。
呜——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
是杨凤，他看着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心在滴血。
他知道，再打下去，除了徒增伤亡，不会有任何结果。
“撤！”
黑色的潮水，开始缓缓退去。
城楼上，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巨大欢呼声。
许多人直接瘫倒在地，放声大哭，或是大笑。
赵轩没有笑。
他走到那个第一个吼出“赏银一两”的老卒面前。
老卒正拖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咧着嘴傻笑。
“李默。”赵轩开口。
“下官在！”李默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浑身也是血污，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兑现赏格。”
赵轩指了指那个老卒。“从他开始。”
“是！”
李默跑到那堆银山前，拿起一块足有一两重的银锭，在众目睽睽之下，郑重地交到了老卒的手中。
老卒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又看了看赵轩。
他噗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谢府君！”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
是真的。
府君没有骗人。
杀人，真的能换钱！
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晨曦的光芒，驱散了黑暗，也让城外的景象，变得无比清晰。
退下去的黑山军，并没有走远。
他们在城外一里处，重新集结。
那黑压压的人头，如同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一眼望不到尽头。
数量，远比斥候回报的要多得多。
城楼上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赵轩看着远方的敌阵，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身边这些筋疲力尽，伤痕累累的临时士兵。
这仗，才刚刚开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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