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面隘口的血腥气尚未散尽，东面峭壁的鬼火又添新疑。那场来得突兀、去得诡异的袭击，像一盆冰水，浇醒了黑云涧中刚刚因粮草而升腾起的些许暖意。洞内灯火通明，无人能眠。伤者的呻吟、兵刃擦拭的沙沙声、还有压抑的喘息，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焦虑之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栾廷玉靠坐在最里侧的干草堆上，脸色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愈发青白。他手中紧握着那块嵌有地图的铁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朱砂标记的“密道”位置，仿佛要将其看穿。
“你怎么看？”他声音嘶哑，打破沉寂，目光却未离开铁片。
我坐在他对面，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日月双刀冰凉的刀柄。“示威，警告，或许……也是提示。”我缓缓道，“他们用一次袭击告诉我们，我们的防线在他们眼中漏洞百出。这密道，若是真，便是他们留给自己的后门，也是悬在我们头顶的利剑；若是假，便是扰乱军心的毒计。”
“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弄清楚。”栾廷玉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却锐利如鹰，“若真有密道通入涧内，我等便是瓮中之鳖，随时可能被内外夹击，死无葬身之地！”
我心一沉。确实，这条未知的密道，比明刀明枪的敌人更可怕。它像一条毒蛇，潜藏在我们脚下，不知何时会吐出致命的信子。
“我去探。”我站起身，语气决然。不能再等，必须在下一波攻击来临前，掌握主动权。
“不可！”栾廷玉急道，牵动伤口，一阵猛咳，“你乃主心骨，岂可轻涉险地？让石彪带几个好手去！”
我摇头：“石彪勇猛，但探查密道需极度谨慎细心，一旦有伏，后果不堪设想。我懂些机关暗道之理（这是托词，实为现代探险知识和医护对细节的敏锐），更合适。况且，”我顿了顿，迎上他担忧的目光，“若真是陷阱，我去，或许还能周旋。你去，伤势未愈，凶多吉少。”
栾廷玉死死盯着我，喉结滚动，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带着无奈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小心。若有不对，立刻退回，不可逞强。”
“放心。”我点头，转身开始准备。换上最利落的深色短打，检查袖箭和飞镖，将日月双刀背好。又让张嫂准备了一小卷绷带、止血散和火折子。石彪执意要带两名弩手随行至密道入口处接应，我应允了。
子时将至，月隐星稀，正是夜探的最佳时机。我们四人悄无声息地潜出主洞，沿着涧壁向地图标注的方位摸去。那地方位于黑云涧最深处，靠近瀑布源头，藤蔓缠绕，乱石嶙峋，平日人迹罕至。
借着微弱的月光和手中火折子忽明忽暗的光亮，我们仔细搜寻。果然，在一丛极其茂密的“爬山虎”之后，石彪发现了一道几乎与山岩融为一体的、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裂缝！扒开藤蔓，一股阴冷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陈年腐土和某种说不出的腥锈味。
“是这里了！”石彪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我示意他和弩手在洞口隐蔽处埋伏警戒，自己深吸一口气，侧身挤进了裂缝。通道初极窄，石壁湿滑冰冷，蹭得衣衫窸窣作响。前行约十数步，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可容三五人站立的天然石厅。厅内空气流通，却更显阴寒。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岩石，四周石壁布满青苔。
我举起火折子，微弱的光晕在黑暗中摇曳，照亮有限的范围。石厅一角，似乎堆着些杂物。我小心靠近，用刀尖拨弄，竟是几捆早已腐朽的箭杆和几件生满铜锈的铠甲残片！看样式，绝非本朝之物，倒像是前朝遗弃的军械！
这里曾是一处秘密的军械库？还是古战场的遗迹？我的心跳加速。继续探查，在石厅另一侧，发现了一条向下的、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石阶！石阶陡峭，深入黑暗，不知通向何方。
这就是地图上标注的“密道”？它究竟通往哪里？涧外？还是……孙立大营的某处？
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石阶下方一片死寂，只有水滴落入深潭的单调声响，嗒……嗒……嗒……更添几分阴森。
不能贸然下去！我强迫自己冷静。退回石厅，更加仔细地检查四周。火光扫过头顶的岩壁，我猛地顿住——在一处不起眼的凸起岩石下方，似乎刻着几个模糊的字迹！
我踮起脚尖，凑近细看。是篆书！字体古拙，深深镌入石中，历经岁月侵蚀，仍可辨认：
“艮位生门，遇水则止。”
艮位？八卦中的东北方位！生门？奇门遁甲中的吉门！遇水则止？是警告？还是提示？
这绝不是梁山贼寇能留下的！此地，远比想象中更复杂！这密道，恐怕并非近期开凿，而是古已有之！那“主人”送来这幅图，是偶然发现，还是早已深知其底细？他引我们发现此地，目的何在？
无数疑问瞬间涌入脑海，让我脊背发凉。此地不宜久留！我迅速退出石厅，沿着原路返回裂缝入口。
“怎么样？”石彪急切地问。
“确有密道，通向地下，情况复杂。”我简略回答，面色凝重，“先回去，从长计议。”
我们迅速撤回主洞。栾廷玉仍在等待，见我安然返回，明显松了口气。我将洞内所见，尤其是那刻字和废弃军械，详细告知。
“艮位生门……遇水则止……”栾廷玉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眼中惊疑不定，“奇门遁甲？此地……竟暗合古阵法？那密道，莫非是古人所遗？梁山群寇中，何人能识得此道？吴用？还是……”
他的疑问，也是我的恐惧。这黑云涧，不仅是我们困守的孤岛，更可能是一座埋藏着巨大秘密的古老迷宫！而我们与那神秘“主人”的合作，似乎正将我们一步步拖入一个更深远、更危险的漩涡中心。
那密道深处，等待我们的，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夜色深沉，洞外的风穿过岩缝，发出如同鬼魅低语的呜咽。我们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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