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向下延伸，深不见底。
周遭是纯粹的、粘稠的黑暗，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和声音。只有两人交握的手和通过意识联结传来的稳定波动，是沈屿在这片虚无中唯一的坐标。
空气冰冷，带着一种金属和尘埃混合的古老气息。每向下一步，那股源自地底的、纯粹而磅礴的规则压力就增强一分，如同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沈屿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放在铁砧上反复捶打，那刚刚稳固些许的“逻辑防火墙”摇摇欲坠，呼吸也变得困难。他只能紧紧靠着陆沉舟，借助两人联结的力量勉强支撑。
“集中精神，感受它，适应它。”陆沉舟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不要对抗，尝试去理解这种压力的‘结构’。”
理解压力的结构？
沈屿愣了一下，随即尝试照做。他不再将这股规则压力视为需要抵御的敌人，而是放缓呼吸，将意识小心翼翼地延伸出去，如同盲人触摸未知的物体，去感知那无形压力的“纹理”和“流向”。
起初是一片混沌，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重。但当他摒弃恐惧，全神贯注地去“解析”时，渐渐捕捉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规律性的波动。那并非声音或图像，而是一种更本质的、关于“存在”与“秩序”的底层信息流。
【……定义……约束……稳定……】
【……排斥……混乱……异化……】
这些信息碎片如同洪流，冲刷着他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段被投入超级计算机的原始代码，正在被强制进行着某种超高强度的编译和优化。痛苦依旧，但在痛苦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剥离、被重塑。
陆沉舟能清晰地感觉到沈屿意识的变化。那原本还有些松散、凭借本能构建的防御，在规则压力的淬炼下，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变得凝实、坚韧，并且开始自发地调整结构，更加贴合周围规则的“脉络”。
他的小程序员，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光芒并非来自灯火，而是源自阶梯尽头一个不大的石室中央。那里，悬浮着一块约莫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晶体。
晶体通体漆黑，却内蕴着无穷无尽的银色光点，如同将整条星河浓缩其中。它缓缓旋转着，每一次转动，都引动着周围空间的规则产生细微的涟漪，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浩瀚气息。
这就是“墙”的碎片！
仅仅是注视着它，沈屿就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震颤，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与恐惧油然而生。但同时，他意识深处那股独特的“编译”冲动，也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仿佛遇到了同源的存在，发出渴望的嗡鸣。
“就是它了。”陆沉舟在石室入口处停下脚步，松开了沈屿的手，“我只能陪你到这里。再靠近，我的存在会干扰碎片与你的共鸣。”
他看向沈屿，目光沉静而充满信任：“按照你感觉对的方式去做。我在这里等你。”
沈屿看着那块缓缓旋转的规则碎片，又回头看了看站在光影交界处的陆沉舟，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独自一人，一步步走向石室中央。
越靠近碎片，那股规则压力就越发恐怖。沈屿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意识被无数无形的丝线拉扯、切割。他不得不将全部精神力都用来维持意识的完整，那点刚刚领悟的、关于“理解”而非“对抗”的技巧，在这里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终于，他站到了碎片面前。
如此近的距离，他甚至能“看”到那些银色光点并非静止，而是由无数更加细微的、不断生灭的规则符文构成。它们遵循着某种极致复杂而又和谐统一的逻辑在运行，构成了世界存在的基石。
碎片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靠近，旋转速度微微加快，散发出的光芒变得有些……“好奇”？一股更加精纯、但也更加危险的规则信息流，如同试探的触手，缓缓向沈屿的意识缠绕而来。
沈屿屏住呼吸，没有退缩。他放开自己的意识防御，如同敞开门户，主动去迎接那股信息流的冲刷。
“轰——！”
仿佛宇宙大爆炸在脑海中重现！
无穷无尽的知识、法则、概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沈屿的意识！那不是人类语言可以描述的信息，而是关于时间、空间、物质、能量、存在与虚无的本质！
他的意识在这信息的洪流中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撕扯、淹没！剧痛远超以往任何一次，仿佛每一个脑细胞都在燃烧、爆炸！
【……定义失败……逻辑冲突……】
【……结构崩塌……意识过载……】
崩溃的预警在意识层面疯狂闪烁！
就在沈屿感觉自己即将被这浩瀚信息彻底同化、湮灭的瞬间，他潜意识深处那股独特的“编译”本能，再次被激发到了极致！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防御或微弱的干涉。在极限的压力下，在规则碎片本源的刺激下，他的意识核心，那最本质的、属于“沈屿”的存在，开始以一种超越他自身理解的方式疯狂运转！
它不再试图去“理解”所有信息，而是像最高效的过滤器和解码器，开始主动地、有选择性地捕捉那些与它自身特质共鸣的规则片段——那些关于“定义”、“重构”、“漏洞”、“异常”的规则！
然后，它以自身的存在为蓝本，以陆沉舟的“锚点”为坐标，开始了一场疯狂的……自我编译与重构！
【…检索可用规则…基于‘bUG’特性…构建适应性接口…】
【…解析‘观察者’协议漏洞…定义反制逻辑…】
【…整合‘锚点’稳定性…强化意识核心…】
银白色的、由纯粹规则代码构成的光芒，从沈屿意识深处爆发出来，与规则碎片散发的银色光点交相辉映！他的身体在现实中剧烈颤抖，七窍甚至开始渗出细小的血丝，但他的意识，却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蜕变、升华！
陆沉舟站在入口处，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能通过联结感受到沈屿意识正在经历的恐怖风暴，那种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破碎的脆弱感让他心如刀绞。但他不能干预，这是沈屿必须独自跨越的关卡。
他只能将自身的精神力稳定地输送过去，如同最坚固的灯塔，在风暴中为那叶扁舟指引着方向。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规则碎片散发出的光芒渐渐趋于平稳，那狂暴的信息流也开始减弱。
沈屿身体摇晃了一下，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地喘息着，汗水混着血水从下颌滴落。但他抬起头，看向那块碎片的眼神，却不再是恐惧和茫然，而是充满了一种疲惫却明亮的……了然。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触碰向那块悬浮的规则碎片。
这一次，没有排斥，没有冲击。
碎片温顺地落入他的掌心，那浩瀚的规则力量如同找到了归宿，缓缓流入他的体内，与他新生的、经过规则淬炼的意识力量水乳交融。
他感觉到，自己与周围世界的“联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他不仅能感知到规则的“张力”，甚至能隐约“看”到那些构成现实的、无形的规则线条。而他意识深处，多了一些东西——一些关于如何利用规则、如何寻找漏洞、甚至如何进行有限度“定义”的……知识烙印。
虽然只是碎片蕴含的冰山一角，但对他而言，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成功了。
沈屿撑着膝盖，艰难地站起身，转向入口处的陆沉舟，扯出一个虚弱却无比灿烂的笑容。
“陆沉舟……”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我好像……真的变成‘挂逼’了。”
陆沉舟看着他狼狈却熠熠生辉的模样，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开。他大步上前，将摇摇欲坠的沈屿紧紧拥入怀中。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手臂收得极紧，“我的挂逼。”
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度和那变得截然不同、更加深邃强大的意识波动，陆沉舟知道，他们手中，终于握住了一丝能够与“观察者”博弈的筹码。
然而，就在两人相拥的瞬间，整个石室，不，是整个祠堂，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头顶有碎石簌簌落下！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充满恶意的冰冷意志，如同无形的巨掌，悍然穿透了祠堂的阻隔，死死锁定了刚刚与规则碎片融合的沈屿！
“祂”来了！
而且，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攻击或远程的干涉。
是本体……或者说，是“观察者”真正力量的……降临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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