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废弃的第三纺织厂。
夜色浓稠，只有残缺月亮洒下惨白的光，勉强勾勒出厂区庞大而破败的轮廓。锈蚀的钢铁骨架如同巨兽的尸骸， silent 地矗立着。冷风穿过破碎的窗洞，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厂区深处，某间曾经可能是仓库的广阔空间内，只有几盏临时接线的防爆灯提供着昏黄摇曳的光线，映照出地面上厚厚的积尘和散落的废旧零件。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机油和陈年灰尘混合的沉闷气味。
刘子阳，不，此刻他是“陈枭”，穿着一身剪裁合体但看不出品牌的深色休闲装，外面套着件皮质外套，领口随意敞开着。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看似随意地靠在一根锈迹斑斑的承重柱上，眼神半眯着，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带着一种老练猎手审视地盘的从容，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亡命徒的警惕。
（东北角两个制高点，适合狙击。西南侧堆放的废料后面，可以藏人。通风管道……虽然锈蚀严重，但足够承重，是个潜入的好路线。对方不会不设防。）
元灵儿，扮演着保镖“影”，一身利落的黑色作战服，勾勒出矫健的身形。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刀子一样锐利，不断扫视着各个入口和阴影角落，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随时可以爆发的姿态。她刻意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与平时判若两人。
（哼，最好别耍花样，不然让你们尝尝姑奶奶新琢磨出来的分筋错骨手！）
约定的时间刚到。
仓库唯一的入口处，传来了轻微而规律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
“陈枭”依旧靠着柱子，没动，只是将嘴里未点燃的香烟取下来，在指间随意地把玩着。元灵儿则上前半步，右手看似无意地搭在了腰侧，那里藏着一把特制的短刃。
灯光边缘，出现了四道身影。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灰色的商务夹克，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像个斯文的学者。但他镜片后的眼神，却像毒蛇一样阴冷、锐利，缓缓扫过仓库内的环境，最后定格在“陈枭”身上。他脸上带着一丝程式化的微笑，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代号“毒蛇”，人如其名。看似无害，一击致命。）
他身后跟着三个穿着黑色西装、体格精悍的壮汉，眼神凶悍，步伐沉稳，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护卫。他们呈扇形散开，隐隐将“毒蛇”护在中间，同时也封锁了部分角度。
“陈老板？久仰。”“毒蛇”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刻意的平和，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
“陈枭”这才慢悠悠地站直身体，将香烟重新叼回嘴角，含糊地应了一声：“嗯。你就是‘老K’派来的人？”他用的正是联络时对方提供的代号，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仿佛并不太把对方放在眼里。
“毒蛇”脸上的笑容不变：“鄙人姓佘，负责这次的初步接洽。老K先生对陈老板手里的‘货’，很感兴趣。”
“感兴趣的人多了。”“陈枭”嗤笑一声，踱步上前，在距离“毒蛇”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既不会显得过于防备，也保留了足够的反应空间。“关键是，你们出不出得起价？还有，有没有那个胆子接。”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毒蛇”和他身后的保镖，眼神里带着审视货物般的挑剔和一丝隐藏的倨傲。
“毒蛇”推了推眼镜：“价钱好商量。至于胆子……陈老板既然找到了我们，想必也清楚我们是做什么的。倒是陈老板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手里还拿着那么烫手的‘东西’，难免让人有些……好奇你的来路。”
（开始试探了。）刘子阳内心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被质疑的不悦：“怎么？查我底细？老子在湄公河边上跟人抢食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要不是之前合作的瘪三不守规矩，黑了老子的货款，老子用得着找新路子？”
他语气变得有些冲，带着江湖人的蛮横：“要不是听说你们路子野，敢接硬茬子，老子还不乐意来呢！嫌老子来历不明？行啊，大门在那边，不送！”说着，作势就要转身。
“影”适时地冷哼一声，上前一步，眼神不善地盯着“毒蛇”几人，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
“陈老板息怒。”“毒蛇”立刻抬手，笑容依旧，但语气缓和了些，“谨慎起见，还请理解。毕竟，我们这行，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陈老板的‘威名’，我们也有所耳闻，只是确认一下，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他话锋一转：“不知道陈老板这次带来的‘样品’，方不方便让我们开开眼？”
“样品？”“陈枭”挑眉，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老子做的是大买卖，不是摆地摊的。要看货？可以，等定金到了，自然让你们看个够。现在？”他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疑，“没门。”
（不能轻易亮底牌，必须掌握主动权。）
“毒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似乎对“陈枭”这种态度并不意外，反而更确信了几分对方的“身份”。真正的亡命徒，尤其是手里有硬货的，哪个不是疑神疑鬼，拽得二五八万？
“理解，理解。”“毒蛇”点头，“那么，陈老板能否具体说说，‘货’的成色，以及……大概的数量？我们也好评估价值，准备定金。”
“高纯度，未经任何标记和追索。”“陈枭”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第三个人听去，“来源嘛，东欧那边弄过来的，绝对干净。数量……第一批，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毒蛇”眼神微动：“两公斤？”
“陈枭”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二十。”
“毒蛇”和他身后的保镖呼吸都微微一滞。二十公斤高纯度、无标记的特殊材料，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黑市交易了，足以引发一场地震。
（鱼饵够大，不信你不上钩。）刘子阳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细微反应。
“毒蛇”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也像是在判断真伪。“陈老板，胃口不小啊。这么大一笔‘货’，运输和交割，都是大问题。”
“那是你们要考虑的事。”“陈枭”不耐烦地摆摆手，“老子只负责把货带到指定地点，拿到钱，走人。其他的，老子不管。怎么，你们接不下？”
“毒蛇”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接不接得下，要看陈老板的诚意和……能力。毕竟，空口无凭。”
“老子没时间跟你们磨叽！”“陈枭”语气暴躁起来，“信不过就拉倒！想接这笔生意的人，不止你们一家！”他作势又要走。
“陈老板留步。”“毒蛇”再次开口，这次语气坚定了许多，“这笔生意，我们很有兴趣。不过，为了表示诚意，也为了确保交易安全，我们希望能有一个更……直接的验证方式。”
“什么方式？”
“明天晚上，还是这个时间。”“毒蛇”缓缓说道，“地点我会另行通知。陈老板需要带上至少五百克的‘样品’，以及……你身边的这位小姐，就不必跟着了。我们会安排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进行现场验证。如果‘样品’没问题，定金当场支付，并商定后续大批量交易细节。”
（要求变更地点，还要我孤身前往，并且验证样品……是想控制我，还是想黑吃黑？或者，两者皆有？）刘子阳心念电转。
他脸上露出挣扎和犹豫的表情，看了看“毒蛇”，又看了看身边的“影”，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行！老子就信你们一次！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敢耍花样……”他眼神骤然变得凶狠，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老子保证，你们会后悔生出来！”
“影”适时地配合着，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但还是退后了半步，表示服从。
“毒蛇”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看起来真诚了些的微笑：“陈老板是爽快人。放心，我们是求财，不是求灾。明天，等我的消息。”
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带着三名保镖，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仓库，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仓库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防爆灯发出的微弱电流声。
直到确认对方真的离开了，元灵儿才松了口气，凑到刘子阳身边，压低声音：“阳哥，他们果然要求换地方，还不让我跟去！明显没安好心！”
刘子阳（陈枭）的气质瞬间收敛，眼神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和锐利。他取下嘴角那根一直没点燃的香烟，随手捏碎。
“预料之中。”他淡淡道，“他们不放心，所以要创造一个他们认为绝对掌控的环境。不让你去，是忌惮你的身手，想孤立我。”
“那怎么办？你真要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元灵儿急了。
“危险？”刘子阳看向仓库外浓重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谁危险，还不一定呢。”
“通知明小姐，鱼已咬钩，但要求变更猎场。让她准备好‘样品’，并启动第二套监控方案。”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提醒她，注意内部信息管控。”
最后一句话，让元灵儿心头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
戏，才刚刚开始。真正的较量，在明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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