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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黄梅雪
广明二年初春，寒意未消，一则震动天下的消息如同惊雷，自江淮传遍四方——横行数载、与黄巢齐名的巨寇王仙芝，在蕲州黄梅县，兵败身死！
这场大捷，并非某一镇之功，乃是多方势力在朝廷不断施压与自身利益驱使下，暂时形成的合力所致。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荆南节度使（在刘巨容檄文与实力压迫下最终选择合作）、江西招讨使曹全晸等部，对流窜至江淮交界处的王仙芝残部形成了合围之势。
而在此战中，刘巨容及其麾下，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邓州前线，刘巨容在接到王仙芝部动向的准确情报后，当机立断，命副将率一部精兵，借道荆南，星夜驰援江西战场。这一决策，不仅展现了刘巨容的魄力，更得益于李炎此前对荆南镇的暗中敲打与疏通，使得借道之事得以顺利进行，未生枝节。
更重要的是，李炎通过那条反向利用的、与朱温相关的秘密渠道，释放出山南军主力仍在邓州与孟楷对峙的假象，成功麻痹了北方的黄巢与朱温，使他们未能及时对王仙芝伸出援手。当王仙芝困守黄梅，期盼北边盟友牵制官军时，等来的却是刘巨容麾下如神兵天降的生力军。
黄梅之战，异常惨烈。王仙芝做困兽之斗，官军亦伤亡不小。最终，在数路官军的猛攻下，王仙芝本部精锐损失殆尽，其本人也在乱军之中，被刘巨容麾下一名骁将斩于马下。首级被快马传示各方，余部或降或散。
消息传回邓州中军大帐，一片欢腾。刘巨容抚须不语，眼中却难掩一丝得意。此战，他山南军出力甚巨，斩获颇丰，更关键的是，借此战功，他在朝廷和各方镇眼中的分量，将截然不同。
郑湜看向身旁的李炎，低声道：“此战能成，你居功至伟。若非你料定朱温会作壁上观，又疏通荆南，节帅亦不敢分兵南下。”
李炎躬身谦辞：“全赖节帅决断，判官运筹，将士用命，晚辈不敢贪功。”他心中亦是波澜微起。这是他首次将自己的谋略，真正作用于这等规模的战事之中，并影响了最终的结局。那种执子落定、棋局变幻的感觉，令人心悸，也令人着迷。
捷报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飞送往蜀地行在。
成都行宫，原本被黄巢之乱压抑得死气沉沉的氛围，因这突如其来的大捷而注入了一丝活力。宰相豆卢瑑、崔沆等人纷纷上表称贺，言称“此乃陛下圣德感召，中兴有望”。
然而，深居简出的天子李儇，在最初的兴奋过后，捧着那份染着风尘的捷报，心情却极为复杂。他看着捷报上刘巨容、曹全晸等人的名字，看着那些描述战功的华丽辞藻，心中没有多少喜悦，反而涌起一股更深的无力与悲凉。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杜甫的诗句仿佛在他耳边响起。山河依旧，可这社稷，真的还能靠这些各怀心思的藩镇来“中兴”吗？王仙芝死了，可还有一个更凶悍的黄巢盘踞在长安！而这些如今因功受赏的节度使，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是下一个王仙芝，下一个黄巢？
“刘巨容……倒是知兵，亦算恭顺。”他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不确定的希冀与更深的忧虑。他下旨，对刘巨容、曹全晸等有功将士大加封赏，刘巨容加授同平章事（使相），以示荣宠。但他心中明白，这空头名号，或许还不如多拨些实实在在的钱粮绢帛更能打动这些拥兵自重的方镇。
圣旨与赏赐还在路上，刘巨容的声望却已在各方势力的瞩目下，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邓州城内，庆功宴上，觥筹交错，人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红光。刘巨容高坐主位，接受着麾下将领与邓州官员的轮番敬酒，志得意满。
李炎坐在郑湜下首，安静地品尝着酒水，目光冷静地扫过在场众人。他看到那些原本心存隔阂的邓州官员，此刻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他看到山南军将领们眼中对刘巨容的敬畏更深；他也看到，在欢庆的表象下，一些更精明的目光在闪烁，计算着此战之后，权力的天平将如何倾斜。
王仙芝伏诛，如同砍断了黄巢一臂，天下格局为之一变。北有沙陀、宣武虎视眈眈，南有山南等镇渐成气候，盘踞长安的黄巢，已然陷入了更大的战略包围之中。
盛宴终将散去。李炎离席，走到帐外，春夜的寒风让他更加清醒。他抬头望向北方，那是长安的方向，也是朱温、李克用等更强悍对手盘踞的方向。
王仙芝死了，但这乱世，远未结束。他李炎的路，也才刚刚开始。他握了握怀中慕容嫣那封报平安的信，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黄梅的雪，染了血，终究会化去。而下一场风暴，正在更北方积聚着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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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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