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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肃清
郑湜将李炎的分析简牍，连同自己的一些查证与判断，密呈给了刘巨容。书房内灯火通明了一夜，无人知晓具体谈了什么，但次日，节度使府内的气氛陡然变得更加肃杀。
数日之内，数道看似不相关的命令接连发出：
首先，是以“整肃军纪，备战讨贼”为由，刘巨容下令彻查各军粮饷发放情况，由郑湜亲自牵头，仓曹、兵曹配合，雷声极大。此举明面上是针对所有军营，实则为后续动作铺平了道路，也让周通一系无法公然反对。
紧接着，一队隶属于刘巨容牙兵亲卫的宪兵，突然包围了城南那家新开的赌坊，以“涉嫌窝藏奸细、聚众赌博扰乱军心”为由，将其查封，带走了掌柜及一干账房、打手。动作迅雷不及掩耳，根本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几乎是同一时间，新兵营都尉王琮及其几名亲信军官，被以“紧急军务”为由调离营区，随即在途中被埋伏的牙兵控制，直接下了大狱。罪名是“贪墨军饷，数额巨大，动摇军心”。
这一连串的组合拳，干净利落，直指要害。赌坊是连接王琮与江陵方面的枢纽，拿下它，就掌握了物证和部分人证；控制王琮，则掐断了执行层面的关键一环。
周通彻底慌了。他试图求见刘巨容辩解，却被挡在门外。他想动用在府中的人脉打听消息，却发现往日里与他交好的一些官员，此刻都避之唯恐不及。风向变了。
李炎身处幕府之中，能清晰地感受到这股肃杀之气。郑湜变得更加忙碌，进出他公廨的多是刘巨容的牙兵将领和负责刑狱的官员，寻常文吏皆被屏退。但郑湜依旧将一些需要高度保密、涉及此次清查的往来文书，交给李炎誊录整理——这已是一种无声的信任与考验。
李炎看到了王琮及其亲信的部分口供。在确凿的证据和严厉的审讯下，王琮很快崩溃，不仅承认了贪墨军饷，更吐露了曾受周通指使，利用职务之便，向江陵方面泄露过一些不甚重要的边境布防调整信息，并收受了大量金银。至于周通与荆南镇是否有更深的勾结，王琮的层级还接触不到，但他提供的线索，已足够将周通拖入深渊。
“周通……完了。”李炎在灯下，对慕容嫣轻声道。他的语气没有欣喜，只有一种洞悉结局的冷静。
慕容嫣默默递上一杯热茶：“会牵连到你吗？”
“暂时不会。”李炎摇头，“我始终藏在文书之后。郑湜需要有人帮他处理这些，而目前，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他顿了顿，“经此一事，刘巨容会更加倚重郑湜，而我在郑湜手下，地位也会更加稳固。”
果然，数日后，刘巨容以“驭下不严、结交外镇、有通敌之嫌”的罪名，将周通罢官夺职，投入狱中，其家产抄没。念及其妻族情分，暂未处死，但政治生命已彻底终结。王琮及其几名亲信，则被军法从事，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这场内部肃清，来得快，去得也快。刘巨容以铁腕手段，迅速掐灭了后方的隐患，同时也借此机会，狠狠敲打了府内其他可能存在的异心者，重新巩固了自己的权威。对外，则宣称是整肃军纪，为北上讨贼扫清障碍，赢得了不少赞誉。
风波稍定，郑湜再次召见李炎。
这一次，他的态度明显不同，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审视与认可。
“此次之事，你居功至伟。”郑湜开门见山，目光锐利，“若非你心细如发，洞察先机，恐遗祸无穷。”
李炎躬身：“晚辈只是尽本分，不敢居功。全赖判官明察秋毫，节帅果决善断。”
郑湜摆了摆手：“不必过谦。你的能力，我心中有数。从今日起，你便跟在我身边，参赞机要，负责情报汇集分析。职位……暂且擢升为‘掌书记’吧。”
掌书记！这已不再是负责抄录整理的低级书令史，而是真正的幕僚核心职位，有权参与机要事务的讨论，草拟重要文书，接触核心机密！这是一次巨大的跃升。
“谢判官提拔！晚辈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厚望！”李炎压下心中的波澜，郑重行礼。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奖励，更是将他彻底绑上郑湜（乃至刘巨容）战车的信号。他获得了更大的权限和舞台，也意味着将直面更激烈的风雨。
消息传出，节度使府内众人看李炎的眼神都变了。有惊讶，有羡慕，有嫉妒，更有深深的忌惮。这个不声不响的北地来的年轻人，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以这样一种方式，跻身入了府中的权力边缘。
回到西院，慕容嫣得知此讯，亦是欢喜。
“恭喜！”她眼中闪着光，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李炎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冷硬的心湖也不禁泛起一丝暖意。他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这只是开始，前路更险。”但这险中，终于有了几分可供他腾挪的余地。
他立刻行使了作为掌书记的第一项权力——以需要得力人手协助处理机密文书为由，向郑湜请示，将石敬从新兵营调回，安排进入节度使府的侍卫亲军中担任队正。郑湜略作沉吟，便同意了。石敬的忠诚与能力，在此次事件中间接得到了证明，调入亲军，既是对李炎的支持，也是将这股力量置于更直接的掌控之下。
石敬的回归，让李炎手中终于有了一把可靠的、藏在鞘中的利刃。
夜幕降临，李炎站在西院中，望着节度使府深处那依旧灯火通明的楼阁。肃清结束了，但更大的风暴正在北方酝酿。李克用与朱温的碰撞，黄巢的困兽犹斗，各方势力的纵横捭阖……他如今已站在了更高的位置，得以更清晰地看到这盘天下棋局。
而他，不再只是一枚被动等待的棋子。他已成为执棋者麾下，一个开始显露锋芒的……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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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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