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通道内回荡着远处战斗的余波，金属墙壁发出细碎的震动声。
白月站在沈川面前，那双眼睛此刻紧紧盯着沈川，仿佛能穿透他所有的挣扎。
她的提问精准地指向了，沈川一直试图掩盖的伤口。
“你根本救不了他，丑鸭。”白月的语气平静，每个字却狠狠地压在沈川心头，“我见过太多类似的情况。意识与混乱本源彻底融合，这是本质的置换。你现在面对的已经不是林克，而是一个用林克记忆碎片，拼凑出来的怪物。”
沈川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
万象基盘正无声运转，将刚才与林克交战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次能量波动、每一条规则痕迹，都仔细的分析出来。
数据在他眼前划过。
结论却冰冷而残酷。
白月说得没错，在理智上，沈川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事实。
从刚才林克展现的力量来看，腐朽之心特有的混乱本源，已经与林克的意识结构深度缠绕，像两种不同颜色的液体，彻底搅拌混合后，再也无法分离。
但——
“我知道。”沈川睁开眼，声音有些低哑，“我知道救回他的概率，微乎其微，知道这件事情的风险有多大，知道这可能是最不理性的选择。”
他看向白月，眼神深处翻涌着痛苦。
“但是白月，我欠他的。”
“如果不是我把他带进这场局，如果不是我在螺旋深渊‘假死’，如果他不是想为我复仇——”
“够了！”白月打断他，但随后的语气软了下来，“丑鸭，愧疚不是理由。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林克选择接受‘超人药剂’，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沈川苦笑着摇头，“但‘知道’和‘能接受’是两回事。”
他抬手，指尖在空中虚划。
万象基盘的模拟出万绪知析的能力，空气中一个半透明的复杂模型呈现，那是他对林克目前状态的推演结果。
模型分为三层。
最外层是混乱的能量波动，呈现出不稳定的暗红色，代表“腐朽之心”的污染特性。
中间层是五种扭曲的规则力量——归墟之触、寂灭之锚、腐化知疫、万绪知析、众生契约，但它们彼此缠绕、冲突、相互侵蚀，构成一个随时可能自毁的体系。
最内层，是一团几乎被完全覆盖的蓝色光点。
那才是林克的最终意识残余。
“你看。”沈川指向那团蓝光，“还有一点可能。虽然已经微弱到忽略不计，但可能性还在。只要还有一点——”
“然后呢？”白月走到模型前，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团蓝光上，“假设你能剥离污染，假设你能救回这点残余意识。然后呢？你救回来的是什么？一个失去绝大部分记忆，人格出现残缺，甚至可能是永久痴傻的灵魂碎片？那真的是拯救吗？”
沈川沉默了。
白月继续道：“而且你要怎么实施这个计划？把林克引出基地？先不说灰鸽会不会同意，整个议会会不会同意。就算你真能做到，在鸦巢地面上，一旦林克失控，会死多少人？你有想过吗？”
“所以我才需要你帮助。”沈川直视白月的眼睛，“我知道我的计划有太多的漏洞，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白月，我做不到就这么放弃他。”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那个，他脑海中成形的疯狂计划。
“我不打算在鸦巢地面上动手。我要把他引出基地后，直接带往第七扇区深处。那里的规则本就混乱，环境承受力更强，就算出事，影响也会降到最低。”
“至于议会，镇魂是蚀月的间谍，所以，他一定会利用这种情况，大肆破坏基地。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的时候，就是我们最适合出手的时机。”
“而救林克的方法……”沈川顿了顿，“万象基盘彻底觉醒后，我获得了一个新的能力雏形，也是我与你交战的时候，你不理解的地方。我称呼它为【规则剥离】，它可以基于对规则本质的理解，进行手术式的剥离，哪怕我现在还对规则运用不熟练，它也是我可以对抗A级的底牌。”
白月的眉头微微皱起：“你才刚刚觉醒的能力，就要用来做这种精细操作？对象还是一个A级的混乱聚合体？丑鸭，这太冒险了。”
“我知道。”沈川点头，“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一。但这是唯一可能救他的方法，也是我认为我必须要做的。”
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远处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整个通道剧烈摇晃，天花板落下细碎的灰尘。
基地的警报声变得更加急促，显然林克与议会部队的战斗，已经进入了更激烈的阶段。
白月看着沈川，看着这个在绝望中，仍试图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男人。
她想起了，廖博士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那孩子背负的东西太多了。有时候，太重的东西会把人压垮。”
但她同时也想起了沈川在螺旋深渊的假死，想起了他在哀嚎峡谷面对腐朽之心时的决心，想起了他一次次从绝境中走出来的身影。
“你确定吗？”白月最终轻声问道，“就算成功概率这么低，就算可能搭上你自己的命，甚至可能引发更大的灾难。你还是要试？”
沈川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意识沉入万象基盘的内部空间。
那里漂浮着无数规则模型，其中最新建立的，就是林克的状态推演。
在模型的角落，有一个被他标注为“最后手段”的备用方案。
如果剥离失败，如果林克彻底失控，如果局势无法挽回……
那个方案的名字，叫——归墟。
他会彻底终结林克的生命。
“我要试。”沈川最终说出口，声音坚定，“但我会设置保险。如果事态发展到最坏的地步，我知道该怎么做。”
白月注视他良久，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丑鸭。”
她向前一步，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沈川的肩膀。
“那就让我陪你疯一次。”
沈川愣住：“白月，你——”
“廖博士虽然说让你保护我，但是他心底的意思，是别让你死了。”白月收回手，脸上露出一丝很淡的笑容，“而且，我也好奇。如果连这种局面都能逆转……那或许，这个世界真的还有希望。”
她的笑容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模样。
“但有几个条件你必须遵守。第一，如果整个过程中，你的异化程度超过某个上限，我会强行中断你的行动。第二，如果林克的混乱污染，开始反向侵蚀你，我会立刻清除。第三……”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严肃。
“如果真的到了最后关头，你下不了手，我会替你完成最后一步。”
沈川的喉咙动了动，最终只说出两个字：“……谢谢。”
“别急着谢。”白月转身，面向通道深处，“先活下来再说。现在，我们得去确认两件事，灰鸽还能撑多久，以及林克离开这个底下基地后，他会不会屠戮整个鸦巢。”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通道的尽头，传来一声非人的咆哮。
那声音正是林克的音色，却又带着扭曲的混乱特性，像是有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
紧随其后的，是灰鸽近乎癫狂的嘶吼：
“开火！全部开火！用规则抑制弹！别让他靠近控制室！”
新的爆炸声响起，这次近得让整个通道的照明系统瞬间熄灭。
黑暗里，白月眼中的青鸾之影，一闪而逝。
“看来，”白月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他们的战斗再次升级了。”
沈川握紧拳头，万象基盘开始全速运转。
“走吧。”
“去看看，这场疯狂游戏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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